“可我们现在已经离开那里，身处异界了啊。”少年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只要一阵风就能把这些话给吹散。
    “即使人已经在这个异界，可是，”周游亦轻轻道，“我们的根，都还深深扎在那个世界宽厚的身体中啊。”
    少年似乎眼波微微转动，可终究是未发一言。
    周游又道：“这样的世界，你若是将它毁弃，那便也是将自己丢弃掉啊……”
    少年定定看着周游，过了好一会儿，方伴着轻叹道：“你……果然是你，一直未曾改变过……”
    江月心皱了皱眉头，双手抱了后脑勺，靠在树干上，两眼放空。
    杆儿强在水人耳旁悄声道：“周游都做了选择，你难道不表示一下吗？我觉得，阿玉那家伙越是犹豫，就越需要有人帮他做个决定。”
    “我的决定已经做出了，而且也表明了。”江月心一动不动，道，“我说过了，他想怎样，我便陪他怎样，这就是我永恒不变的选择。”
    “呃……”杆儿强倒也没话说。他从江月心的发间伸长了茎杆，四处张望着，道：“建木的果实这会儿掉下来的少了些，估计差不多也要落尽了……唉，不管再怎么艰难，那家伙也必须要做出决定了。”
    江月心眼珠略微转了转，问道：“你的意思是，建木果实全部成熟落光的时候，就意味着建木要长出异界，去往我们所来之处，再窥天机了吗？”
    只要建木破出异界，异界这里脆弱的平衡就会被打破，那就意味着异界的毁灭。而建木本身的至纯暴烈之气到了人世间，也会扰乱原本平衡的阴阳气息，会造成世间原有秩序的被打破，照样也会带来无尽的毁灭。只有将原本所有的一切包括气息在内，全都碾压毁灭一空，建木才有建立只属于它的，只属于草木之属的新的世界，新的传奇……
    “不仅仅如此。”令江月心有些意外的是，杆儿强竟微微摇了摇头，道，“不只是我们现在所倚靠的这株建木的破坏性，你看那些从果实里迅速生长而出的小树，它们每一个都是一棵小建木，每一棵小建木都拥有与这株建木大树一般无二的生命气息。所以……”
    杆儿强没有再说下去。水人望着围绕着建木拔地而起的一大片小建木的密林，却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每一个建木的果实，其实都是一颗建木的种子，种子里所蕴含的，全都是最纯粹的生命信息、最精华的气息，藉由这样的种子所生出的建木树苗，仿佛就是这株最大的建木所分出的无数分身，这些分身不仅没有分散掉建木本身的气息，反而更能将它的独特气息成倍成倍的更加广布于外……这简直就像是给建木树了无数个信号放大器啊！
    “更麻烦的是，这些小树的树根，和这株建木的树根已经完全连接在了一起，相互之间气息流畅，这让它们气息形成的庞大合力简直无法想象，只要对准了目标，它们就能像一记重拳一样，精准破坏打击。”少年说道。
    江月心不禁转过头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少年一笑，用后脑勺磕磕建木树干，道：“融合……我不仅可以知道天极的心思，而且也能了解建木的布局……是不是感觉这融合还算有点儿用？”
    江月心愣了愣，道：“照你这样讲……建木的力量，靠着果实生根成材，正在不停地壮大，再加上你们的融合……如果任由这样发展下去不加干涉的话，是不是我们很快就要面临异界的崩塌？”
    “敢情你刚明白过来？咱们在这儿说了半天，不就是在说这回事儿吗？”周游跺跺脚，道，“月心你也太心不在焉了吧！”
    江月心假装没听见也没看见周游似的，只望向那少年乌沉沉的双眼，道：“那么，你到底怎么选？毁灭，还是守护？”
    只要那少年给个准信儿，江月心便将坚定地站在他身后，陪着他，要么破坏殆尽，要么誓死守卫……
    只要他一句话。
    周游也竖起了耳朵，想听听那少年到底选择的是什么。尽管他认为自己对那少年抉择的推测是有道理的，但是，那家伙惯会出人意料，谁知道他会不会因为一个很小的事情就转了心思呢？
    他的心思，谁也猜不到。
    “我……”少年只蹦出一个字，便又拖了长声沉吟不语了。
    “你到底要怎样？”江月心是个急脾气的，而且眼见着建木的林子越来越密，水人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求你别再说你不知道了行吗？”
    “我知道时间紧急，”少年对江月心笑笑，又转过头看向周游，道，“所以我……”
    众人都凝神屏气等着他说出最终的抉择来，可那少年在说出“我”字后，又没了音儿，这回，甚至连长声都不拉了。
    江月心这个气啊，多年不见，阿玉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怎么会让他变成这种磨叽黏糊的性格？水人一时也顾不得许多，抬手一巴掌拍到那少年瘦削的肩头，道：“喂！说句痛快话就那么难吗？”
    “月心！”周游用眼神制止了水人眼看就要发作出来的暴躁，道，“好像出了什么事儿……”
    江月心大惑不解：“这话说的好好的，出什么事儿？”说着，水人绕到了少年正前方，抬手扳起少年微微低垂的脸，正要叫他打起精神来，却在看见少年脸色的刹那，也愣住了。
    只见少年脸色铁青，呼吸变得细弱几不可察，那样子，就好像他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咽喉，简直叫人担心他下一秒就会窒息而死！
    “阿玉！你怎么了？”江月心顿时急了，上上下下摸过少年的脸颊脖颈和胸背，却完全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
    “他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子？”苦寻无果的江月心霍的转过头，瞪向了周游，“他在这之前，明明是要跟你说什么的！”
    “我不知道啊！他说着话就突然变了脸色，一点儿征兆都没有，我也吓了一跳……”周游也有些着急，只是他这着急的样子，在江月心看来，却完全像是慌张失措。
    而且，现在的江月心，最恨听到的，就是“不知道”。水人双目中陡然露出些凶狠的神色来：“他明明是要说出自己的最终决定的，而且还是对着你说的！可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出了事儿，你，难道能脱的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