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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景色逐渐清晰。
就像是溺水的人,终于从窒息的深海中被拽出,冲破了五感的封障,重回到了人间。
他的鼻尖一瞬间充斥着浓郁的药味,以及淡淡的血腥。
那种铁锈的腥味,他闻得多了,无论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陆望予的思绪回笼,眼神终于有了焦距。
他看见了一个,他本该再也见不到的面孔。
“师兄……”
他微微启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胸口处像压着巨石一般,连喘息都格外艰难。
路祁倥见他终于睁眼,脸上是满是惊喜。他眼中血丝还未褪下,眼底一片青黑,看起来像是几日没睡了。
他慌急地扑过来,连声叠问。
“望予,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陆望予闭了闭眼,他咽下喉头翻涌的血气,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像被碾碎了一般,刺骨般地钝痛。
“我没事……我不是,死了吗。”
路祁倥咬牙,恨铁不成钢道:“你差点就死了!幸好我与师父成日守着飞升池,第一时间就把你捞上来了,否则……”
路祁倥看着师弟脸上疲惫的神情,突然停止了他的絮絮叨叨。
他放轻声音,问道:“望予,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会如此快飞升,而且,以你的天赋心性,怎会差点死在雷劫之下……”
他顿了顿,还是问出了那个无法避免的问题。
“执约呢?”
话音落下,周围便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此刻的空气也凝固住了,再也流动不得。
路祁倥看见他的师弟,慢慢地睁开眼,那双眸中,是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
良久,他的耳畔终于传来了陆望予疲惫的回答。
“执约不在了,我没护好他。”
路祁倥愣住了,他的喉头像是被堵住了,唇微微张开,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的双手无处安放,眼神也不知该落在哪儿。实在不知该面对这个消息,他只能匆匆地找了借口离开。
“你先别想那么多……我去找师父,告诉他你醒了。”
陆望予的视线微微落在了师兄离去的背影上。他盯着那处看了良久,终于还是缓缓闭上了眼。
好一会儿,师兄小心地捧着一碗药回来了,卫潜便跟在他的身后。
陆望予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轻声问候道:“师父……”
卫潜看起来也是满脸倦容,想来也是从路祁倥口中,得到了那个消息。
他没有询问任何事情,只是默默走上前,为徒弟把了把脉。
收回手,他轻叹一声,嘱咐道:“根骨尽断,内息冲撞……还得好好养个十天半个月才能下床。”
陆望予只是安安静静地靠在床头,黑沉的眸子里没有一丝光亮。
他轻声回道:“多谢师父。”
路祁倥小心地捧着药上前,热汽氤氲,一瞬间,苦涩的味道在整个房间内蔓延。
他小心地舀起一勺药,想往师弟嘴边送。
但陆望予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丝毫没有理会送到嘴边的汤药。
他微微启唇,轻声问道:“师兄,你说你与师父日夜守着飞升池,是何缘故?”
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断了路祁倥的动作,他的手顿住了,眼神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
停顿片刻,他还是磕磕绊绊地解释道:“这不是为了接应你与执约吗?”
“可师兄刚刚却问我,为何会如此快飞升……”陆望予却没有被敷衍过去,“这说明,师兄当前并没有考虑过我们飞升的可能,又何来接应一说?”
路祁倥彻底说不出话了,他将汤匙放回碗中,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身后沉默着的师父。
卫潜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陆望予。他这个徒弟,心性坚定,心智过人。
这般的境遇下,这样的伤痛中,他竟还能保持理智,敏锐地察觉到端倪。
陆望予并没有停下,他眸子黑沉沉的,心中隐约摸到了一点骇人的想法,却不敢轻易下定论。
他感觉自己的心,被细线悬在万丈高空上,摇摇欲坠,却仍然死握着一线生机。
“而且,在我说执约不在了以后,你们的反应都很不对。我熟悉的师父师兄,绝对不会对此事闭口不谈,也绝对不会……如此平静。”
他一字一句,认真道:“平静得就好像,你们知道他还活着一样……”
依旧是一片寂静,陆望予注视着年前的人。他口中微微泛苦,心却在剧烈地跳动。
他不知道师父师兄究竟知道什么,他们又是如何知道的。
但是,他们的种种反应,似乎都指向着那个不可能的结果。
那个他做梦都不敢想的结果。
陆望予没有继续逼问,他转头说起了当时的场景:“最后一道雷劫落下时,我见到了执约。”
他说着,黑沉的眸子注视着路祁倥,没有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处细节。
“他说,恭喜师兄大道得证。”
他眸中湿润,一字一顿重复着当时的执约说的话。
“道途坦荡。”
陆望予的声音已经颤抖地不成样子,他喉头是漫上血腥味,几乎咬牙说出了最后四个字。
“万事无忧……”
路祁倥的手中搅弄的汤匙停了下来。他垂眸,眼中已湿润一片,却始终不发一言,也不忍再看自己师弟那副绝望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