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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凰谦言的一番话,终于让刚出牢笼,心中一腔怨恨无处发泄的妖族们冷静下来了。
人族,真的是我们的仇人吗?
瑶阁是人族,他们暗地里建立唤瑶,屠戮妖族,是他们最大的仇敌,而容晟府也是人族,他们世世代代都守卫着南岭,供给着虚狱中所有人。
他们被人族迫害,也因人族而存活。如今将一腔的怨恨都倾泻在那些无知的百姓身上,真的是正确的吗?
百姓无知,但不得不说,他们在瑶阁千年的骗局下,对妖族有着憎恨与恐惧,但确实不曾真正沾上无辜者的鲜血。
正如殿下说的那样,当年瑶阁对他们做的,正是如今他们对无辜百姓做的。不过是一样卑劣的恃强凌弱,黑白不分罢了。
……
夜深了,凰谦言步伐缓慢地回到了议事厅,他推开门,屋内一片寂静,朦胧的月光笼上了一丝清辉,而桌前隐约坐着一个人。
烛火骤然亮起,那人却是灭了火折子,抬眸看他。
凰谦言苍白的脸,以及额上密密麻麻的冷汗,便这样映入他的眼帘。
“你受伤了。”容晟长歌一下便皱紧了眉,一丝铁锈味涌至他的鼻尖。
凰谦言却是微不可察地挺直了脊背,他笑了笑:“一点皮外伤,不碍事。”
其实他刚处理完其他的事情,便去刑堂领了二十军棍。紧接着就放出了消息,若是还有妖族士兵去骚扰百姓,他作为统帅,便以失职之罪按军法处置。
闵贰的事,让凰谦言看清楚了许多妖族心中的怨恨。他不知道自己一番话究竟能有多大成效,但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他只能将下属的错误,牵连到自己身上。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这个妖王,还在妖族中颇有威望。
你们若是再这般胡来,便由我去领军法。能不能活活打死妖族的王,就看诸位怎样做了。
容晟长歌没再追问,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温暖的烛光却驱赶不了他眸中的黑沉。
沉默许久,他还是挪开了眼神,缓缓开口了:“你说,受害者是否会在日复一日的怨恨中,变成加害者呢?”
果然……凰谦言知道该来的总是会来,在他看见那份战报时,便猜到了这一幕的发生。
这件事,伤害最大的只会是面前之人,只会是帮助了妖族,又必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胞被害的容晟府旧人。
凰谦言沉默许久,他长叹一声,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或者我的子民,能否压制住内心的恨意。但是当憎恨蒙蔽了我们的双眼时,我希望你能好好替南岭看着我们。”
“你是南岭留下的最后缰绳,是妖族和人族之间最后的缓冲带。”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步走近,最后只是半蹲在那人面前,手轻轻地搭在木质轮椅的扶手上。
凰谦言的眸中映着烛火的微光,他坚定而认真地保证着:“所以,你要看着我们,替南岭看着我们,束缚我们。我们会向容晟府证明,你们这百辈的努力,从来都没有出错。”
容晟长歌看着他,视线却落在了那人内衫衣领处的一点殷红血迹上,像是有一朵红梅不经意飘落着白衫上,显得格外刺眼。
世子的眸中闪着烛火,也掠过一点水光,他轻声道:“我信你。”
凰谦言却是继续与他商量:“如今瑶阁的动静越来越大,不日便是决战之时。但他们极擅攻心之术,一定会对虚狱动手,来扰乱我们的军心。所以……”
他顿了顿,认真道:“我想让你派江安少侠,与宁枳姑娘一起回防虚狱。”
江安属于容晟府麾下将士,自然只听从容晟长歌的调遣,但是——
“江安在南岭战场上,才能发挥他最大的实力,要比回防虚狱有用得多。”容晟长歌一双黑眸像是能看透人心一般,他话锋一转,问道,“这是谁与你说的?”
他对凰谦言知根知底,知道这个意见绝对不是他能提出的。
凰谦言垂眸,倒是没有丝毫隐瞒:“是陆先生,在处理了闵贰的事情后,我便去寻他想了办法。”
“他怕是没和你说明白,我去同他说说。”容晟长歌看着垂头不语的年轻妖王,却是叹了口气,道,“这件事就先不要再提了。”
凰谦言却是一把按住了他想要推椅离开的手,沉声道:“陆先生都跟我说清楚了,他看得透彻,我也知道这是最好的方法了。”
“江安少侠在南岭战场上,确实是无敌的存在。有他在,瑶阁必败,而且我们也不用付出多大的代价。”
容晟长歌打断道:“你也知道,若是把他调回去,南岭的战场会更加残酷,我们为了赢得战争,所要付出的代价会更大。”
“但是这只是眼前的利益。只有他回去,人妖两族才可能有缓和下来的机会。”凰谦言顿了顿道,“而且,南岭之战,便是我们妖族与瑶阁的最后清算,都到这一步了,我们不能再龟缩在容晟府的保护圈下了……自己的仇,得自己报。”
说到最后,他却是笑了起来,安慰道:“你放心,我们妖族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瑶阁根本不算什么的。”
容晟长歌却是闭了闭眼,他想要驳斥,却无话可说。
陆望予的确看得明白,这确实是当前缓和两族关系最好的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