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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素有才情与抱负,今上不忍将他束缚与深宫,便任由他去参军,建功立业,哪知天有不测风云,一朝在战场上犯了病,因此失去了一双腿,天子彻底对其失望,便废黜改立,至此,他的性格便越发阴郁。
张显德站在门外,看着院子里背对着自己的男人,只是看到他那一头灰白的发,就从脚底板儿开始冒冷气。
他脸部抖了抖,强迫自己迈步进去,露出笑容讨好道:“奴才参见慎王殿下。”
轮椅无声的转了过来,张显德双膝跪下,屏住呼吸,不敢抬头去看:“敢问殿下有何吩咐?”
黑靴搭在轮椅的脚架上,始终停在三尺远的地方,慎王没有靠近。张显德感觉他在看自己,但却不知道是何种眼神在打量,他腿肚子不争气的打哆嗦,但慎王不开口,他只能保持叩首的姿势耐心等着。
“本王这回凯旋,本想带着功勋,向一位女子求亲。”
他开了口,嗓音喑哑,带着郁郁的苦楚。
张显德心里咯噔了一声,陡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眼珠颤动,汗如雨下,伶俐的舌头打了结,“王爷……定,定能抱得,美,美人……”
“可惜,被你送入宫了。”
一句话,张显德如坠冰窖,猛地以头抢地:“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才不知道恬妃是您的心上人,奴才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不知者无罪。”息旸再次打断了他,只是语气始终平平,带着一股子让人不安的颓丧与阴郁。
张显德急忙道:“王爷英明,奴才谢王爷不杀之恩!”
息旸漆黑的眸子望着他,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张显德心知自己活罪难逃,只能惶惶不安的等着。
“本王丢了心上人。”过了很久,他似乎终于想到了如何惩罚张显德的失误,抬眼和气道:“就剜张先生一颗心来弥补吧。”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随口告知,借你东西一用,待会儿还。
张显德大喊大叫。
息旸对着他的脑袋虚虚拍了一掌,说:“太吵。”
明华殿内,恬期又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夕阳,抬手揉弄鼻尖,心道也不知息旸有没有戳穿自己,陛下何时会来问罪……他想了一天,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得罪了息旸,吞了一颗救心丹,恬期揉揉胸口,总担心自己心疾要犯。
门外忽然跑进来了一个慌乱的宫女,正好与浇花的宫女撞到一起,水壶落在地上,发出好大的响声,大宫女红玉当场斥骂:“慌慌张张干什么呢?有没有一点规矩?”
恬期疑惑的望过去,只见那宫女脸色惨白,呐呐道:“死,死人……死的,好,好惨。”
红玉神色凝重了起来,恬期也站直身子,听她红着眼圈儿道:“方才有人说死人了,我就,就去看了看,脑浆都出来了,还有心,心被剜了……”
“死的是谁?”红玉追问,宫女道:“张,张总管,听说,听说是,慎王杀的。”
院子里安静了下去。
所有人都纷纷垂下脑袋,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各忙各的。
说话的宫女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慎王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就好像是行走在人世间的厉鬼。
不能想,不能说,不能听。
只要沾了边儿,就浑身冒凉气。
恬期打了个寒噤,抬手推上窗户,早早爬上了床。
亏他还在想,能不能从慎王身上下手救父亲,如今恬期只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碰到他了。
他回忆对方花白的头发和过分昳丽的脸,他记得对方皮肤也很白,是一种常年不见天日般的白,这几种特色结合在一起,就足以给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恬期搓了搓手臂,让人熬了风寒药,仗着里头几味瞌睡的药性睡着了。
睡得不是很安稳,迷迷瞪瞪感觉好像有人在看他,恬期困倦的睁开眼睛,没瞧见什么人,就又睡了。
隐隐约约的,外头又下了雨,恬期在梦里打喷嚏,半睡半醒间,忽然感觉床边坐了个人。
他一开始没怎么在意,直到他的头上忽然出现一只手。
那只手在摸他的头,手指很轻的穿入了他的发间,似乎在给他梳理头发。
恬期咕哝了一声,精神忽然一个激灵,彻底惊醒了。
他面对着墙壁,睁大眼睛,没有动弹。
心跳开始加速,恬期屏住呼吸,发现摸自己的手停下了动作,然后,缩了回去。
对方发现他醒了。
这个念头让恬期的心脏像是要炸裂开,他揪住胸口的衣服,大脑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他开始觉得窒息,喘不上气。
他手指发抖的摸向枕下,可每一根手指在这时都变得那么费力,他眼前发黑,似乎即将要失去与这具身体的所有联系。
恐惧袭来,他张开了嘴,像濒死的鱼一样艰难的喘息。
就在这时,他的肩膀忽然被人扳过去,一只有力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腰,恬期被人拖到了怀里,数枚救心丹滚入喉间。
恬期也在这一系列的动作中看到了一张脸。
确定了对方是人,恬期终于能缓过气儿了。真不是他胆子小,主要他有心疾,受不了刺激,这大半夜的,突然有人对他又看又摸,摸得还那么阴森,是个人都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