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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褚道:“朕出去醒醒酒,你们不必跟着。”
走了两步,他回头一看,果然看到闻霖还跟着,闻霖欲言又止道:“陛下,黛秋公公还要在含光殿照拂着,小的没事,让小的陪着陛下吧。”说着,又怕祁褚不让他跟着,便道,“陛下,你若是嫌小的烦,小的会躲得远远的,不让您看见。”
祁褚微微一笑,道:“罢了,你想跟便跟着吧。”
春节对古人来说是或许可以称得上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对皇室来说更是如此。
这天晚上的皇宫,灯火辉煌,流光溢彩,栏杆处、檐角下皆用彩绸系着各色风灯,宫中所有的树上都满满当当挂着灯笼,就连台阶旁的盆景里也挂着小灯笼。
设宴的含光殿旁边就是琼玉湖,琼玉湖夏日盛景“十里荷花”虽不复存在,但皇后命人在湖里放了百十盏莲花灯,从远处看过去,烛光闪闪摇曳,似乎是天上的星子落入了湖中。
祁褚站在湖边,看着岸上的灯笼,河里的花灯,想起自己和老爹看过的元宵灯展,他问旁边的闻霖道:“闻霖,你家是哪里的?”
闻霖道:“小的四五岁便离家了,自己也不晓得从哪里来的,但在宫里带小的的师父说小的家在豫州。”
祁褚喃喃道:“豫州,你想你的家人吗?”
闻霖摇摇头,坦诚道:“小的早就忘了爹娘的样子了,不过小时候在家里的事还记得一些,小的上头有两个哥哥,下头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家里只有几亩薄田,也养不活一家人,那时候时常挨饿,母亲常常将家里的吃食给哥哥和弟弟妹妹们,小的不吃饭就活不下去,大的不吃饭就没力气干活,我这个不大不小的,只要有口气在便行了。”
祁褚道:“那你恨你爹娘吗?不给你吃饭,还将你送进宫?”
闻霖摇摇头,道:“没什么好恨的,想想我爹娘也没得选,当时大的能下地干活了,小的不会走,若要卖儿救困,只能卖了我。况且来了宫里,虽然是是被人欺辱,但……比之前吃不上饭的日子实在好多了。”说着,又喃喃道,“挨饿的滋味真的太难受了,小的这一辈子也不想再落到那般去了。” 他似乎真的不介怀了,说话的时候语气平淡,还带着笑容。
祁褚道:“你能放下就好了,他们生了你,但也卖了你,也算各不相欠了。”他拍怕闻霖的肩膀,道,“日后你在皇宫里好生待着,朕罩着你。”
闻霖看着小皇帝真诚的笑脸,冲着他笑了笑,问道:“陛下,你是不是想太后了。”方才陛下问了他家中情况,定然是自己想爹娘了。
祁褚摇摇头,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眼中含着深沉的忧愁,顿了顿才道:“我想我爹了。”爹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他便觉得眼眶一热,赶忙移开视线去看那金灿灿的湖面。
闻霖只当他说的是先帝,便安慰道:“先帝若是知道,一定会很欣慰的。”
祁褚笑笑没说话。
他抬头看看天空,今日是朔日,月亮也只有眉毛似的细细一绺。就算月亮大如圆盘,他如今和家人隔着时空,千里共婵娟也是不能了。
冬天本就寒风刺骨,站在湖边更是寒凉,闻霖打了个喷嚏,见祁褚看他,赶忙道:“小的失仪。”
祁褚道:“无妨,出来够久了,我们回去吧。”
转身才看到谢殒站在几丈开外的地方等他,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听没听到他们说话。
祁褚莫名有些心虚,道:“太师。”
谢殒走过来,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到祁褚身上,边打结边道:“陛下出来醒酒怎么也不穿得厚点儿,若是着凉了可要如何。”
又皱眉看闻霖,道:“身为天子近侍,竟连陛下的身体也照顾不好……”原本他先说下去领罚吧,但看着陛下脸上有怏怏郁色,想到这个闻霖很得小皇帝的心,便道,“日后注意点!”
虽然他看这个闻霖不顺眼很久了,但来日有的事机会,没必要和小皇帝在新年伊始就闹个不愉快。
谢殒将大氅的领口一直拢到小皇帝下巴下面,直到将他的身体全部包进大氅里,这才满意道:“陛下,冬日里风紧,仔细受了风寒。”
宫灯下面祁褚微微仰头,便看到谢殒虽然面上沉静,但眼里却透着一股子关心。
祁褚道:“太师怎么出来了?”
谢殒道:“臣见陛下出去得久了,便出来寻你,顺便躲躲酒。”他笑道,“朝中这些人平日里明面上不敢整臣,就等这宴会时候灌臣的酒报仇呢!”
祁褚笑了笑。
谢殒又道:“陛下若是不高兴,臣陪着陛下四处逛逛。”他四下里打量一番,不咸不淡道,“皇后娘娘将这宫里布置得美轮美奂,不仔细游览一番怎么对得起她这番苦心。”虽说是夸赞,但怎么听怎么带着嘲讽。
祁褚见他穿的单薄,便道:“我们还是回去吧,朕出来时间久了。”
想想一心一意只想让他和皇后生孩子的穆康公,对他动辄生气的董太后和毫不关心他的柔嘉帝姬,谢殒算是整个大禹对他这个吉祥物皇帝算是最好的了。
谢殒见他没有游兴,便也没有勉强,和小皇帝一起回到了含光殿。
大约是公主怀孕刺激了穆康公,祁褚刚进来,穆康公便按捺不住,凑到他跟前话里话外又关心了一番皇家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