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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像听到哨声训练有素的狗那样冲了出去,在纠缠撕打做一块的大人们的腿脚当中穿梭。人们不得不避让他们,有的人甚至不小心踩在了他们身上。场面更加混乱了。有人大叫“别打了!打伤了孩子算……”谁的?
他们突然齐刷刷地意识到——这些曾经价值连城、奇货可居的孩子,不再是教会的所有品了;他们离得这么近,就在自己身旁,毫无防范和所属意识;他们那么轻、那么小……几乎一只胳膊就可以将他们夹在腋下带走。他们甚至不会如同影视剧里被带走的孩子那样会哭着挣扎叫妈妈。
是我的,这个孩子是我的。
不知是谁起的头,所有人的目标突然不是枪支,而是儿童了。抢到一个儿童,朝着圣地的那扇巨大的拱形门外狂奔,众人疯狂地阻拦,一场抢夺幼子的大战瞬间揭开帷幕。刚才在枪口下唯唯诺诺的人群这时候都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如果有亲朋好友相携组团来的明显占据优势,他们夺下武器,护住抢来的战利品,抱团向出口方向运动。更多的人和人之间展开了一场头破血流的殴打,孩子们原本茫然的模样在他们的撕扯当中察觉了疼痛,突然打开开关那样声嘶力竭地嚎叫起来,尖利得仿佛汽笛声;圣母俯瞰下的广场几乎立刻变成了人间地狱。
人在极端的刺激和环境的带动下什么都做得出来;前一刻他们可以匍匐在地无比虔诚,后一刻就可以本性毕露杀机四现。男孩儿值钱,可这年头,女孩儿是无价之宝。
汉森和他的队伍也瞬间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当中。他一时间顾不上凌衍之了,反倒要替他挡着其他人,一通混战忙乱下来,转身去看圣像底下,早已经不见人影;再往周围一扫,只见人山人海地乱成一片,哪里能看得出来?
“人呢?!”他朝底下的猎户们吼;清一色得到的只有“没在意”“没看见!”的答复,倒是有人哭丧着脸诉苦:“老大,这乱起来没法收拾了,我们还是保自己,先撤吧!”
而几乎同时、挟带着飓风般警笛声从头顶传来,一排直升机组群突然出现在圣地上空,警笛声像一个大罩子似的从天而降,裹挟着四种不同的语言的警方标准警告随着风压一并盘旋:“这里是云城空警联,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解除武装!原地投降!否则将视为恐怖分子同党 ……”
乌合之众哗地一声,像被一个大浪猛拍向城外那样,退潮一般地朝着门外涌去;徒留沙滩上一片狼藉。地上丢下数十具尸体和近百号被踩踏、枪击、殴打的伤员,蚂蚁似的黏在广场地面上,像被踩伤了的蚯蚓那样来回扭动。
“糟了,”猎户们神经绷紧了,他们绝不希望在这种时候和政府军队掺杂不清。汉森心头一紧,暗想:“来得好快!”他的手下有猎户们朝着直升机举起枪,狼头立刻按住了枪身:“不行!”他再望了一眼站在阳台上的虞涟,可对方没有看他,只是仰着头,不敢置信自己精心的筹谋会竹篮打水,咬着下唇,手指骨寸寸发白,好像要将那些飞机生吞下去。有几个人上来轮番地拉他,似乎在劝他撤退。
汉森下意识地往前赶了两步,就这一分神的间隙,子弹几乎擦着他的耳廓打过来,皮肤外缘一阵烧灼的疼痛,半边的视线登时腾红;紧接着一串子弹打成了排溅在他脚前面。他反射地急忙还了两枪,往前一看,樊澍掣着一架M40A5当冲锋枪使,不管不顾就直接这么冲了过来,两个人的视线对上了,汉森看得见那双瞳仁里头暗烧着的火,猛兽般亮得瘆人;自己手里不过是个左轮,为了方便扮相他们都没带大枪,这一下就火力上出现了差距缺口,而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劣势:那人好像不要命了,打发了凶性,眉宇一剔全是冷酷凶狠,看得人不禁心中一寒。子弹打空了的枪被他像烧火棍一样抡出去,登时把最近的一个人脑袋砸出一个血糊拉茬的窟窿。一群人被骇得都往后退,汉森急忙抓紧对猎户们下令:“撤!”
猎户们得到命令,飞快地丢下圣婴的仪仗和礼袍,混在人群当中,沿着参拜道向外退去。
樊澍也没有追,反而把枪一扔,纵身就跳进水池里大喊:“衍之!”四下逡巡地找着对方的身影。突然,他仿佛收到了某种启示一般,艰难地迈过一层层滴水台,踩着生在池底部湿滑的苔藓,一步一踉跄地抵抗着喷水口的逆流迈向中央,将沉在水底的凌衍之和女孩一把拎了起来。水只有半人多深,但是因为刚才011抱得太紧,情势又过于紧急,凌衍之一个失足滑跌进水中,底部厚厚一层绿油油的苔藓,完全用不上力,所以竟然一时缺氧,挣扎不起来。继而又爆发了枪战,子弹在上头纷飞,还有许多人在找他们,他只得捂住女孩口鼻,不敢露头出来。
樊澍艰难地把两人托出水面,飞快地拎着女孩磕在膝盖上,头部垂下,拉出舌头,再朝背上狠狠一拍,水就控出来了;她呛得不深,这下知道难受,终于哇嗷哇嗷地开始嚎啕。樊澍再急忙去查看凌衍之,他的溺水严重得多,显然在无意识中尽量护住女孩,使劲把她的口鼻托出水面,自己反而沉在里头更爬不出来,这时候浑身痉挛,被樊澍硬磕着控了水,再翻平在地上,把头后仰,叠住双手在胸骨下方发狠地拼命按压,再捏住鼻子、扣开下颌进行人工呼吸,跟着再次起身按压。他听不见别的声音,看不见别的物事,颅腔里瓮瓮地全是自己的喊声:“衍之!!你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