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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吹枕头风也没用的……”小皇帝闭着眼睛,微微叹息道,“没有朕的命令,你单枪匹马闯过去也是徒劳无功,还是留在朕身边,好好做朕的贵妃“臣妾二字,先做臣,后做妾,若不能为皇上分忧,贵妃的身份于我而言,便已没有意义。”
小皇帝被他说话的气流呵得痒痒,侧过头要避开,脸上露出了难耐的笑:“就你会咬文嚼字。”
沈言川不让他避,凑过去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垂:“皇上还记得,臣妾第一次替您洗澡的那晚说的话吗?”
回忆一幕一幕呈现到眼前,小皇帝脸上的笑意消失了,皮肤上痒痒的触感转变成了一种微痛的缠绵:“……记得。”
“那臣妾求您,给臣妾一个机会……”沈言川顿了顿,说,“家仇国恨一起报。陛下的赐给臣妾的神弓,会见证这一切。”
小皇帝合身抱住他,嗅了嗅他的头发。
眼前人是强大的,势不可挡的,他知道拦不住,可还是要表达自己的担忧,企图留住心爱的人:“不行,朕舍不得。”
沈言川环住他的腰,低下头,将面孔贴到他的胸口,低声道:“你都舍得将珍藏的神弓交给臣妾了,臣妾自然要带它上zhan场。神弓是不该挂在墙上做装饰的,这个道理,您不是一直都明白吗?”
小皇帝没答话。
沈言川知道这是他态度松动的迹象,乘胜追击道:“臣八岁时,只知道日后做儒生,当上状元郎,做一个好官,就可以改变太鸿。可是当臣看见族人一个一个死去的时候,臣只恨自己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儒生。”
小皇帝心酸地抚摸着他的后颈,静静聆听。
“所以,当太子殿下问臣想要什么的时候,臣说要练这世上最上乘的武功,往后投身军中,必当将那些进犯太鸿的人全部剿灭。”
小皇帝垂下眼帘。
类似的想法也曾在自己心中喷薄而出。
那时他把皇兄久劳多病,自己身体有异,全部归结于父皇吃了有问题的药丹,他命人赶走方士,推了丹炉,他感觉自己摧毁了世界上最害人的玩意儿……但这是不能和沈言川比的,因为沈言川要做的事,桩桩件件都耗费着心血与生命,他所做的,不过是最最幼稚的反击,什么都不能改变。
沈言川忆完往昔,又将话题转回到眼前的事情上来:“天气终究会变冷的,他们的优势很快就会消失,届时便是反攻的好时机。”小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没说话,却是按住沈言川的唇,捧起他的脸,同他在灯下对视了。
小皇帝眼眸明亮,嘴角抽动着露出一个笑,眼睛一眨,却是掉下来一大颗泪。
紧接着,一滴接一滴的泪掉在了雪白的兔毛领子上。
“朕以为朕已经学了很多,已经成长得够多……为什么……为什么朕每次都不能保护好你呢。”
“这也没什么,您已经做得很好了,”沈言川吻掉他脸上的泪痕,“您还年轻着呢。”
“朕……”小皇帝哭得抽抽搭搭,想说什么,可是随着哭声,已不成词句,最后全部都化成了痛嚎。
一年前,他人事不知,而且觉得自己年轻,再“不知”一两年下去,也是无妨的,反正天塌下来,也有满朝文武和太后帮他顶着;而今他学了好多,却觉得无论拼命学多少东西都不够用,世道没有他想象得太平,满朝文武也没有他想象得有用,难怪皇兄会因为殚精竭虑而猝死,难怪父皇要追求长生……
原来坐在皇位上的人,才是这天底下最没有自由的人,他不是为自己而活,是为天下数万万人而活,他所需要掌握的东西,永远没有止境,他所需要处理的事,数都数不清,而这样的他,想要留人在自己床上多待一晚的权利都没有。
万箭攒心的苦楚奔袭到小皇帝的心头,他知道自己是非要放沈言川离去不可了,一双手狠狠勒住了沈言川,像是绳子捆缚住对方,不让人动弹。
待他眼泪止住时,天也亮了。
第79章 花开并蒂
小皇帝哭脱了劲儿,刚要说话,肚子响亮地咕唧了一声。
沈言川笑着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手伸到他的杏黄袄子下摸了摸肚皮:“我们棣儿的肚子真爱叫唤。”
听了他这样亲热的叫法,小皇帝细细哼了一声,想要笑,可惜忙了一整晚肚子里都是空的,早已饿得笑不出来,只能半笑不笑地翘一下嘴角。
沈言川将饥肠辘辘的小皇帝扶到膳桌边上,让御膳房做了些温补之物送来,一勺一勺地喂他吃。这一回他吃得很慢,也没有推辞说心情不佳,尽管那些东西放入口中简直味同嚼蜡……因为他知道这片刻的时光来之不易,这样的喂食,是吃一口少一口。
喂他吃完这桌不知是早饭还是晚饭的食物,沈言川拉他躺下,拿烫烫的煮鸡蛋为他滚着敷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
宫人们散去了,房间里只留两人低低地说着话,心平气和的,全是在讨论如何做好对付乌赞的万全之策,如何收复两城,如何安抚北逃的百姓,如何稳定军心。讲着讲着,小皇帝心里又想哭,可是不敢掉泪了。
因为两只眼睛胀疼得很,而一会儿还要批折子。
更因为哭了,沈言川的脸就看不真切了。
在他心里,沈言川跟那顿饭一样,也是看一点少一点——虽然他认定沈言川是一定能回来的,但是他还是怕。这些年来,他在乎的人,除了太后一直是福寿安康,其他人同他不是阴阳两隔,就是天各一方……他怕,怕到都不敢表现出自己对沈言川的不舍,怕上天知道,把沈言川也从他身边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