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泉很明白杨守一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表现的如此积极，无非是不想让好不容易建成的规模养殖场倒闭，这是他一手促成的成绩，还没有运转一年就倒闭，对他来讲就是个人污点，严重点说就是他能力不行。
    但郭杰的养殖场对王泉来讲最多算是意外之财，属于可有可无，吃了高兴不吃也不会沮丧的那种。
    也正是如此，王泉才敢肆无忌惮的呈口舌之快，不怕杨守一翻脸。
    上午送走杨守一的时候，王泉脑子里突然想到一个既能让自己趁机赚钱，还不让杨守一称心如意的折中办法。那就是，只买郭杰场子里的猪，留下一个空壳子猪场给杨守一。可听完谭力这番话，王泉瞬间变得颓然失望。
    就在两人都不说话的时候，王泉的手机传屏幕突然一亮，随后传来微信消息提示音。拿起手机，仔细查阅董鑫发回的信息。
    “谭总，郭杰父亲是什么想法”
    王泉抬头看着谭力，看到谭力眼中的疑惑，指着茶几上的纸张解释道：“这上面的存栏数据，按照我们养殖场总负责人的估算，距离四千万还有很大的差距。就算是把猪场算进去，最多也就持平而已，也就是说，场子卖完之后，郭杰的家人很难从中拿到钱。”
    谭力皱着眉头看着王泉，既然是卖场，郭杰父亲肯定提前做好了功课，谭力听他说过，场子出售顺利的话，不但能把银行的贷款还上，还能把郭杰投进去的钱收回来一部分，少说也得好几百万，怎么到王泉这里就成了持平了
    过了好一会儿，疑惑问道：“王总，你们估算的数据是多少”
    王泉淡淡一笑，看着谭力说道：“养殖场建成的时候，郭杰想从我的猪场购买种猪和仔猪，但当时我给养殖合作社提供的仔猪数量太多了，无法给他供应。就从那个时间开始算，现在存栏的育肥猪最多也就两百斤左右，后备母猪买回去之后需要饲养一段时间才能配种，估摸着现在距离分娩产子还得一段时间。”
    “我们养殖场总负责人给的育肥猪估算价比现在市场价每斤低两块钱，这两块钱用以抵消来回运输费用和我们需要承担的行情波动风险。母猪的话需要亲自过去查验状况，再给出准确估计，但不会超过七千块钱一头，大概估算的价值也就两千万出头吧。”
    谭力听得眼皮直跳，王泉给出的估值比郭杰父亲计算的价值足足少了将近一千万。郭杰父亲估算育肥猪是按照现在的行情价，象征性的一斤便宜几毛钱，跟王泉提出一斤便宜两块钱相差有点大，将近六千头育肥猪，整体便宜下来就要接近两百万了。
    这还不算啥，关键是王泉给怀孕母猪的出价太低了
    谭力不懂养猪，但他对市场行情还是比较熟悉的。按照现在的市场行情，一头十公斤重的仔猪就要一千块钱以上。郭杰父亲没敢按照大众平均水平的每窝十二头计算，就算按照十一头计算，光是仔猪都得折合一万以上了，再加上母猪的价值，王泉给的报价最多只够零头。八百多头怀孕母猪，就少了八百多万。
    这也太狠了吧
    谭力张嘴想要说话，话到嘴边又被他憋了回去。自己充其量只能算是中间人，而且不从中间获取一分钱的好处，没必要牵扯的太深。又想到不在的郭杰，谭力又不想让王泉坑他家人太狠，苦笑道：“王总，你这个估价跟郭杰父亲想象中差距有点大啊。”
    王泉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我刚才说过了，育肥猪体型不够大，我买回来之后还得继续饲养，这中间折腾产生的费用需要计算在内，更换圈舍有可能出现的风险也要提前考虑到。再者说，怀孕母猪跟育肥猪相比起来，风险更大一些。”
    “运输过程中母猪很有可能受到惊吓出现不好的状况，再加上后续饲养，产子时出现的折损率，想要达到仔猪出售体重同样少不了投钱喂养，全部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投入。”
    王泉的侃侃而谈让谭力多少有些诧异，生意做到这种地步还有心思研究养猪听王泉说的一套一套的，谭力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王泉心中暗喜，刚才说的这些都是董鑫发来信息中提到需要考虑的风险，只不过是被自己适当夸大了一点。当然了，也不是一味的夸大，有些东西王泉也是很谦虚的，比如说估价。
    看谭力不说话，王泉慢慢起身，又是说道：“你先跟郭杰父亲沟通一下，如果他真有心的话再联系我。到时候我安排人过去查看真实情况，如果情况比较好的话，价格也不是不能谈。”
    王泉离开之后，谭力直接给郭杰父亲打电话，把王泉的话转述给郭杰父亲。郭杰父亲听得直皱眉头，可他又不确定王泉说的这些风险是不是真实存在，只能跑去询问养殖场的技术员。
    “育肥猪有可能的出现风险的概率很低，怀孕母猪确实得重视起来。”
    技术员这样的回答让郭杰父亲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独自想了好长时间，最终决定给谭力打电话。
    “谭老板，你觉得王泉看完实际情况还有没有往上提价的可能”
    谭力能听出郭杰父亲声音中的疲累，如果不是焦头烂额，他也不能问出这么低级的问题。想了想之后，谭力只能宽慰道：“做生意哪有不讨价还价的，他既然问存栏情况了，那就说明他有兴趣，这事儿还得等他过去看过情况之后你们自己谈。”
    没有得到正面回答，郭杰父亲多少有些失望，但还是说道：“那你让他过来吧。”
    王泉挂断谭力的电话，继续开车前往种猪场，找到董鑫之后把情况跟他详细说了一遍。董鑫笑着点头，“你这个想法是对的，猪才是猪场的根本，咱们要他的猪场没用。”
    “走吧，过去看看情况。”
    王泉起身朝外走，走到一半突然转身看着董鑫说道：“价格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你可千万别说漏了。”
    两人驱车来到郭杰养殖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简单的消毒之后顺利进入猪场，换上备用胶鞋跟着技术员进入猪圈。
    育肥猪没啥好看的，主要是看看育肥猪的体型和精神状态。准备进入母猪圈舍的时候，董鑫突然开口，“母猪圈舍的工作日志能不能拿出来看看”
    短时间内根本看不出母猪的详细情况，只有通过平常的工作日志才能看清楚母猪怀孕过程中的真实状况。
    对方的技术员看了郭杰父亲一眼，见他点头这才说道：“工作日志在办公室存放着，等会儿出去之后可以给你看看。”
    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终于把所有的母猪圈舍转了一圈，再次从猪圈出来，呼吸到新鲜空气，倍感舒爽惬意。
    回到办公室，技术员从文件柜里找出工作日志递给董鑫。董鑫从头开始翻阅，查看的很是认真。
    郭杰父亲忐忑的看着王泉，想说些什么，见他目光一直留在董鑫身上，就没有开口。屋里只有三个人，两个人的目光都投向董鑫，董鑫却是恍然不觉。等他翻看完一本工作日志，外面的天色已经变得昏暗。
    将工作日志放在桌子上，董鑫先是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脖颈，而后才对王泉点头说道：“这里的技术管理做的可以。”
    听到这句话，最高兴地不是王泉和郭杰父亲，而是很少说话的技术员，能得到同行的认可无疑是自己职业生涯中的荣光。不得不说，这个技术员很有眼力见儿，知道接下来该谈正事了，主动向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顺手把办公室内的灯打开，然后关门离开。
    郭杰父亲紧紧盯着王泉，看他脸上露出笑容，心里也是跟着轻松不少，趁机问道：“王老板，场子里的工作人员都很负责，猪的状态也挺好的，你之前的担心可以打消了。”
    王泉知道他想说什么，不置可否的点头，“郭叔，我还是那句话，现在看着没啥问题，不代表着运送到我的养殖场没有风险，这一点你们的技术员应该也很清楚。”
    没等郭杰父亲说话，王泉又是坦然说道：“咱们都是生意人，生意人做事讲究个利字，没有利润的事情谁也不愿意干。你说是不”
    “是要赚钱，但也不能让我们亏的太多啊”郭杰父亲苦着脸，原本就布满皱纹的脸更显得沟壑交错了。
    王泉看着郭杰父亲，同样苦笑道：“郭叔，我说句难听话，现在讲价还有意义吗我听说你这里已经被银行申请限制了。”
    郭杰父亲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却没有反驳王泉的说法，过了好一会儿，怅然叹道：“你都知道了，还过来干啥”
    董鑫可不知道这个场子被限制出售的事情，此时惊疑不定的看着王泉，这不是白忙活半天时间吗
    王泉不理会身边投来的异样目光，冲着郭杰父亲淡淡笑着：“郭叔，我仔细想过，你这里被限制主要还是因为银行对你们的还款能力不认可。但如果你们的还款能力没有问题，这个限制条件不就轻松解除了么。”
    听到这句话，郭杰父亲看王泉的眼神中多了一层复杂之色。此时的王泉在他眼中就是纯粹的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要是有能力偿还银行的贷款还能这么着急卖猪场吗看着王泉嘴角挂着的笑容，郭杰父亲很怀疑王泉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他知道郭杰和王泉之间有过不愉快，下意识的就认为王泉准备看笑话。
    儿子都不在了，还要被人这样冷嘲热讽，这一刻，郭杰父亲有些后悔找王泉接手场子，神色变得更加落寞。
    王泉看郭杰父亲不说话，微微有些诧异，怎么跟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这个时候的郭杰父亲不应该是把自己当做救命稻草，询问如何才能解除银行的限制吗
    将近半分钟过去了，郭杰父亲一直不说话，脸色反而越来越难看。王泉这才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儿，顾不上继续卖关子赶紧说道：“郭叔，我或许可以帮你们解决银行的限制。”
    董鑫不解的看着王泉，来之前还叮嘱自己不要在价格方面说漏嘴，怎么这一会儿就要主动帮被人解决麻烦了
    郭杰父亲眼神中带着浓郁的警惕之色，他已经在心里给王泉贴上不是好人的标签了，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就是防备王泉狮子大开口，提出更苛刻的条件。
    “我跟郭杰之前有过合作，虽说中间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但现在他不在了，那些不愉快也就揭过不提了。”王泉认真看着郭杰父亲，先是宽慰他一句，紧接着又是说道：“我可以帮你们解除银行的限制，但不代表着我不想从中获利。如果你能答应我的条件，我就接着往下说。”
    郭杰父亲露出一副如我所料的神色，反而更加警惕，小心翼翼的问道：“什么条件”
    “按照下午我给的报价把猪卖给我”
    “不可能”
    郭杰父亲想都没想，直截了当的拒绝了王泉的说法，眼中带着怒火说道：“育肥猪便宜一点也就算了，怀孕母猪给的价钱完全就是信口开河，就算是卖给散养户也不止这个价位。”
    被拒绝的王泉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着问道：“郭叔，你能卖出去吗”
    郭杰父亲哑口无言，限制解除之前，他真就卖不出去。怒视着王泉，暗骂他是一个趁火打劫的小人。
    无视掉郭杰父亲的目光，王泉继续说道：“我去银行帮你们做担保，让银行解除对你们这里的限制，把猪卖给我。”
    郭杰父亲很想把王泉轰出去，但他又不敢，本就不稳定的家庭关系肯定扛不住巨额债务的压力。
    沉默了好一会儿，郭杰父亲愤然看着王泉说道：“你给的价位根本偿还不了银行的贷款，与其让你趁火打劫，还不如再养一段时间，到时候我们按照市场价卖猪，最起码能多还一些贷款。”
    王泉嘴角一扬，玩味的看着郭杰父亲，轻声问道：“郭叔，你们还有买饲料的钱吗这么大的场子，每天的开销可不少，你确定你们还能负担的起吗”
    郭杰父亲像是被电击了一般，微微长着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
    董鑫在一旁微皱眉头，王泉今天太反常了。这种咄咄逼人的姿态完全不符合王泉平时的行事风格，还有，他怎么就主动替别人做担保了
    屋里陷入安静，只能听到郭杰父亲沉重的呼吸声。
    就这么过了好大一会儿，郭杰父亲再次开口，“你不准备买猪场吗”
    安静的时候，郭杰父亲重新把事情捋了一遍，意外发现王泉从始至终都在关注猪，场子的事情一个字都没有提起，不由疑惑起来。
    王泉很是坦诚的摇头，注意到郭杰父亲脸上的失望之色，又是突然笑道：“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我给你出个主意，或许场子都不用卖了，还能给你们留下一条长期稳定的来钱渠道。”
    郭杰父亲诧异的看着王泉，盯着王泉的眼睛看了好长时间，看他不想哄骗自己，又是疑惑问道：“什么主意”
    从郭杰场子里出来，董鑫神色还有些恍惚，脑子里都是刚才王泉跟郭杰父亲的对话。直到车子进入市区，董鑫扭头看着王泉问道：“我怎么感觉你这个想法就是临时起意呢出门的时候你明显没有这种想法。”
    王泉贼笑一声，“聪明人脑子一直都转的很快”
    董鑫下意识的撇嘴，眼底却是闪过一丝佩服，追问道：“你跟我好好说说，你说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
    “先找个吃饭的地方，边吃边说。”王泉应付一句，专心开车。
    十分钟后，两人坐在烧烤摊，桌上摆着两个凉菜。
    感觉到董鑫的目光，王泉没有卖关子，开口说道：“这事儿还得从出门说起。”
    “你说的很对，出门的时候我根本没有现在这种想法，其实那时候心里已经做好打算了，如果郭杰父亲态度比较坚决的话，我就给他稍微涨点价。”王泉笑得很开心，一边剥着毛豆，继续说道，“从他们猪圈出来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如果价格商量好了，这么多猪拉回去放哪”
    拉回去放哪
    董鑫微微一愣，随后露出恍然之色。
    小陈负责的那个养殖场已经装满了，种猪场那边虽说还有些空闲的圈舍，但都是给繁育种猪准备的，根本不可能临时挪用给商品猪。
    “咱们自己没有地方，我心里就开始犯嘀咕了，总不能真的把这个场子也买下来吧”王泉嘴角弧度很大，“你看工作日志的时候，我就在想，怎么才能把猪买到手，还不用花钱买场子，然后就想到了这个方法。”
    王泉这么解释，董鑫也是跟着笑了，“你就这么笃定这笔买卖不会赔本”
    “怎么可能赔钱”
    王泉翻了一个白眼，丢下毛豆壳，擦了擦手继续说道：“你自己说，那些怀孕母猪值多少钱”
    董鑫明白王泉的意思，顺着他的话说道：“按照怀孕时间来看，用不了两个月，每头母猪最少也能创造一万块钱的收入，加上母猪本身价值，一万五都是保守估算。”
    说着，董鑫掏出手机，打开计算器，“八百七十三头怀孕母猪，每头按照一万五算，就是一千三百多万。按照育肥猪现在的体重来看，一个多月就能出栏，就按现在十八块钱一斤的价格计算，五千八百六十二头育肥猪就是两千七百四十多万”
    说到这里，董鑫不再说话，脸上笑容更浓了。
    怀孕母猪和育肥猪在未来两个月能创造出四千万的价值，而王泉真正付出的却不到两千五百万。
    “一千五百万换一个常年帮你打工的规模化养殖场，你这个算盘打的真精明”
    想明白之后，董鑫不由感慨道。
    王泉给郭杰父亲出的主意很简单，郭杰父亲以王泉的报价把猪卖给王泉，王泉给他担保，让他不用担心银行的债务。
    买到手的猪王泉暂时不打算拉走，就在郭杰养殖场继续饲养，饲养费用由王泉承担。等母猪产子之后，王泉以低于市场的价格给郭杰父亲提供一万头仔猪，并且负责提供低于市场价的饲料。以此让郭杰父亲维持养殖场的正常运转，等仔猪养成出栏卖给王泉的屠宰场，换到的现金就能偿还掉银行的剩余贷款。
    说白了，就是王泉负责提供仔猪和饲料，郭杰父亲负责出场地和人工。
    饲料厂是王泉的，能找补回来仔猪便宜的损失，相当于王泉该赚的钱一点没少，反而多了一个给屠宰场长期稳定的供货渠道，这就是董鑫所谓的帮王泉打工。
    “你这话说的，我是不是得先承担上千万的债务风险，这么大的投入，赚点钱不应该吗”
    王泉嘿嘿一笑，看着董鑫说道：“侯东林都开始负责种猪场了，跟小陈一起过来的那个赵雪峰也该给他加点担子了，你回去之后让他带几个实习技术员一起去郭杰的场子。等咱们的养殖基地建好之后让他带着母猪一起回来，到时候再给他升职加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