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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东轻的声音说完这句话,就挂掉了电话。
楚左生则拿着不断发出忙音的听筒,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他完全被这个人的最后一番话说愣了,就站在原地,直到自己的妻子在卧室里叫:“哪个的电话?”
“啊?哦……不知道。”
楚左生狐疑地放下电话,准备回去睡觉。结果电话刚刚离手,就猛地响了起来,把毫无思想准备的楚左生吓得一哆嗦。
他连忙又接起电话。这次的声音是一个粗粗的中年男声:“楚中天他家吗?”
一口浓浓的东北腔,“哎呀妈呀,可算打通啦!我给你们说啊,你们儿子可出息啦!杠杠的!那家伙……唉呀妈呀,不知道说啥啦!反正就是你们儿子给你们二老争光啦!还给我们中国争光啦!唉呀哎呀哎呀……哎呀妈呀,不说了,太激动啦!”
这位东北老兄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就把电话放了。
楚左生还没反应过来。
“咋子回事嘛?”
老婆终于忍不了了,披着外套从卧室里跑了出来,看到她的丈夫只穿一条内裤和背心,手拿着电话听筒,傻愣愣地站在客厅里。
“哪个嘛?”
周潇湘问道。
楚左生却没有答她,于是她走上来伸手在丈夫的眼前晃了晃,这才将他的魂勾回来。
“啊?不知道,我不知道是哪个打来的……”
他又放下电话,这一次……
叮铃铃不等楚左生去接电话,周潇湘就一把抓过听筒:“喂!哪个?”
然后她指了指自己丈夫那两条光溜溜的腿:“快去穿裤子!”
这次说话的是广东人,同样叽里呱啦了半天,结果纯种四川人周潇湘基本上一句话都没听懂,就在那个广东人挂电话之前勉强听懂了一句:“对唔住。”
炖母鸡?那应该是“对不起”的意思吧?
“打错了?”
周潇湘一边念叨着,一边挂电话。这次和上次一样,也是电话刚,刚放下就又响了起来……
周潇湘这次没有马上接起来,而是死死盯着响个不停的电话。
电话响了一会儿,停了下来。
周潇湘松了口气,可是这口气才松到一半,那电话又响了起来,把她吓得差点被自己的气给噎住。
“喂,哪个嘛!我给你说,你再往我们家打骚扰电话,我就报警了哈!”
周潇湘充分发挥了“川妹子“的泼辣劲,尤其是中年“川妹子”那简直就像是干海椒一样辣,拿起话筒不等那边先说什么,就噼里啪啦地叫道。
吼完了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就响起电话挂断的声音。
周潇湘将电话放下,这一次毫无意外铃声又响了起来。她没有再接,而是找到下面的电话线,直接把线拔了。
连绵不断响了几乎半个小时的“清晨凶铃”终于消失了,这小小的房子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楚左生躺在床上,没理会在外面的老婆,他一直在回想刚才自己听到的两段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儿子楚中天成了英雄?为国争光?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他不是在英国读书吗?怎么做英雄,又为国争光了呢?
难道……做爸爸的心里咯噔一下。那个时代过来的中国人,一提起“英雄”可能多半会想到“烈士……”
他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很想给自己的儿子打个电话过去。但是怎么打呢?他的儿寻在那边没有手机,一直都是单向联系的。
老婆周潇湘进屋来看到自己的丈夫面色不好,便问道:“那些电话是怎么回事?”
楚左生想了一下,还是先不要把自己的猜测告诉老婆好了,就他老婆的心理素质,只怕还没听完一句话就昏了——当初儿子踢球摔断胳膊的时候她哭的跟泪人一样,眼睛都哭肿了。当他在医院外面安慰自己妻子的时候,还有人从旁边过小声议论:“你看那家人好可怜哦……年纪轻轻就死了娃娃……”
当时气得他真想冲上去教训那几个乱嚼舌头的混蛋——这不是咒我儿子死吗!
在没有得到确切消息的时候,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他摇摇头:“鬼才晓得他们在说什么……”
“我们家电话怎么会被陌生人知道?”
老婆坐上床,却已经毫无倦意了,她就披着大衣靠坐在床上,下半身拿被子盖住。“唉,我听单位小陈说,电信的人会把客户资料拿出去卖,会不会我们的号码也被人卖了?”
楚左生当然是不信这个的,因为他分明听到了自己儿子的名字。
他摇摇头:“应该不会吧?”
“哪个晓得勒?要不然去电信问问嘛……”
为了不惹自己的老婆生气,楚左生点点头:“好嘛,我中午休息的时候去问问。”
被大清早的这几通电话一折腾,两口子再也睡不着了,纷纷穿好衣服起床洗漱,准备上班。
楚左生在区教育局上班,做一个很普通的科员,没地位没票子当然也没外遇。在单位里脾气好乐于助人,所以人缘也好,成天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笑眯眯的样子格外普通。可实际上十一年前他还是叱咤风云过的弄潮儿呢——他曾经下过海,做过生意。那时候他的儿子在外学踢球,每年学费、营养费、训练费、装备费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仅靠自己和老婆那点微薄的工资,是绝对不够的。于是他一咬牙办了停薪留职,利用自己在教育局工作时的人脉关系,做起了教辅书批发生意,他待人诚恳人缘好,所以一开始生意做的很红火,不仅仅供应儿子踢球不成问题,还在市中心买了一套商品房。后来竞争对手越来越多,打交道的人也越来越奸猾,生意难做。但是为了供自己的儿子踢足球,完成职业足球的梦想,再苦再累也要咬牙坚持下去。要知道培养一个球员,没有一百万是拿不下来的,如果不做生意,只靠每个月那点死工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儿子供出来的。结果最后终于把身体累垮了,大病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