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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现在抬头肯定能对上中也那双湛蓝的眼睛,余光也能瞥见他全部分拨在颈侧的赭色长发。我跟中也一点都不相像,这曾经是很长一段时间里让我惶惶不可终日的罪魁没有之一。我总觉得他要抛弃我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哪怕我深信他不会那么做也还是无法摆脱心里的不安定。
于是我开始惹是生非企图将他更多一点的视线拽回自己身上,把国中时期的每一天都过得像狂欢,又在落幕后回到空空如也的家里继续同惶恐与寂寥作伴。
“来吧,说说为什么又哭了。”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湿漉漉的一片,我把脑袋垂得更低,像一只恨不得扎进地里的鸵鸟。
“我不该乱发脾气。”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淌,我很丢人地又哭了。
“你可以发脾气,怎么发都行。”中也摸了摸我的脑袋,他已经尽力用自己最平和舒缓地语气在与我讲道理了,“但你不能老想着逃避。”
“你还记得那只猫吗?”
我自然记得他说的是哪只猫。那是我小学五年级,刚被中也捡到之后没太久的事情。
班上有一群熊孩子,把一只小猫放进了他们最经常作弄的那个人的书包里,然后扔进了景观池。
正巧那天轮到我做花坛的值日,我很清楚地听到了那只小猫的尖细的呼救声,却没有把它从池子里捞出来,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它连同书包一起沉到了底。然后在老师询问全班那位同学的书包在哪里的时候,我站出来告诉了他们位置。
这个故事当然不是由我背黑锅作为结尾的,熊孩子们咎由自取得到了相应的处罚,而我只是在那件事发生之后,第一次被这边世界的老师叫了家长。
那个时候中也也还是个孩子呢,才十七岁。
但他从办公室出来之后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个少年。反而深沉沉的,让我有些惴惴。
回家之后中也问我,你为什么不救那只猫?
我想起那只小猫的尸体,它身上有三块斑点,流浪在学校里的母猫生下它之后就不知所踪了。
我说,它被妈妈抛弃了,或者它妈妈死了。而它还是只小猫,不可能活得过冬天。
既然总有一天会死掉的话,救或者不救不都是一样的吗?
我至今记得那天中也听完我这一番话之后的神色,可能是愤怒,又或者是……痛苦?
总之他看上去很不好,非常不好,第二天就从书店里搬了一堆儿童心理学的指导书和那本安徒生童话。
也是后来我才慢慢想明白,要是那只猫没有溺死的话,它会不会在冬天来临之前,找到一个愿意收留它的人?
“看样子是想起来了——想起来就好。”中也把下巴磕在我的头顶,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好多事情,不到最后一刻都不知道定数。你被太宰整了那么多次都没学到吗?”
他低下头看着我哭得花花的脸,笑了起来。
“都是重力操作,为什么只有在哭这点上你会跟我这么不像?”
第30章
030太阳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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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迹部的消息时我还在车上。他问我是不是又睡过头了,今天还来不来学校。
我看了眼坐在驾驶座上的中也,然后低下头戳了戳手机屏幕,回复迹部说来,但是晚点到。
学还是得上,到还是得迟,出勤记录表上我的那一栏里肯定又要被画上旷课迟到的红叉叉。而为了应对这种迟到早退的不正之风,冰帝通常采用的是拆东墙补西墙的“留堂”办法。
迟到早退多久,就留多久。
没人可以例外,哪怕迹部景吾也一样。
毫无疑问,中也这是在我把我往火坑里推,然而等他真的把我拎到车里,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点问我他许下的新年愿望还做不做数的时候,我彻底放弃了挣扎。
留堂就留堂吧。我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睛,一路从家睡到了学校。
上午九点半,课都快上完两节了。
中也绕到我所在的一侧车门拔萝卜似的把我拽了出来。
事实证明只要你的监护人心够硬,哭就是最徒劳最不能解决问题的下下策。
照理来说这个时间点冰帝的停车场不会出现我们之外的人,而向中也耍赖撒娇素来也是我的拿手活,绝不会产生任何心理负担。我黏在中也身上像块扯不开的牛皮糖,箍着他的脖子不肯双脚沾地,又开始闹着不想去上学。
不过不同于两小时前不想起床的不想,这回是不想分别的不想。
我把脑袋埋在中也的颈侧装作看不见他额角的青筋,深谙再这样腻下去肯定要讨来一顿打。但怎么说那都是后话,中也向来顾忌我的感受,不可能在人前教训我。
咦?为什么是人前?
我被自己这莫名出现的念头吓了一跳,立马抬起了头。
随后我便看到,原本空旷的周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群面孔陌生、着装统一的学生。
他们整齐划一地望着我,其中有几个眼睛睁得可大了,宛如看到了什么世界之不可思议似的。
而对比起他们的惊异,还扒拉在中也身上的我就显得气定神闲极了。这副没脸没皮的样子总会让中也很是后悔当初出差得太久,以至于在最重要的性格塑造时期,我总能被森先生和太宰先生奇奇怪怪的言行举止耳濡目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