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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叠着讲究的方巾,正中的白瓷瓶里插着艳红的玫瑰,静待姗姗来迟的客人。
夏谨亭思及正事,这才敛了心神,与那惊鸿一瞥的美男擦肩而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蒋宽却始终没来。夏谨亭一身中式穿着与优美的西洋乐、浓香的手工咖啡格格不入。
作为现代人,夏谨亭可以顶着众人的目光安之若素,书中的原主却被蒋宽明晃晃的冷落打击得无地自容,彼时原主处在陌生的环境里,像只误入狼群的羊羔,窘迫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想到原主凄凉的境遇,夏谨亭冷笑出声。
“先生,这是本店赠送的甜点。”夏谨亭正等得百无聊赖,面前忽然摆了一小碟艾香青团。
许是侍者见他久等,特地贴心送来的。
夏谨亭胃里空空,被清新的香气勾得食指大动,也顾不上等那劳什子蒋宽了,索性吃起来。
这会儿饭点已过,侍者们清闲下来,压低声儿聊天:“厨房做的艾香青团闻着真香。”“可我听说,掌勺师傅正发愁呢,说是味道比奉城青团要差些。”
夏谨亭尝过青团,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冲那侍者招招手,眉眼含笑道:“让掌勺师傅往芝麻白糖馅儿里掺些水晶猪油,味道会更好。”
侍者双眼一亮,刚要开口,身子却被人狠狠地撞了下,险些站立不稳。
下一秒,夏谨亭面前坐了个人。
他穿着一身不甚合体的藏青色西服,衬衫前端皱巴巴的。
夏谨亭习惯看人先看着装,只一眼,印象分便跌至谷底。
“你就是夏谨亭?”来人皱着眉,一脸不愉。
夏谨亭默然。
“你说话啊,哑巴了?”见夏谨亭半天不应声,蒋宽失了耐性。
他受新思潮的影响,一心憧憬自由恋爱。即便真的要娶男妻,也该娶新式学堂里年纪相仿、性情相投的同学。
夏谨亭在他眼中,不过是个破落户出身的土包子,也就一张脸好看些。
看这一身打扮,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年轻人穿长袍马褂!蒋宽心下嫌弃,又见夏谨亭不声不响,以为他是个嘴笨的,态度便愈发轻慢起来。
殊不知夏谨亭看似不声不响,实则一直在察言观色。
夏谨亭行事,向来是不急的。
虽然眼前人未正式自我介绍,观之言行,夏谨亭也猜到这人是蒋家少爷蒋宽。
单从相貌上论,蒋宽的五官还算端正,两颧清瘦,瞧着倒是斯文,可一张嘴,那急躁的脾性和傲慢的态度暴露无遗。
果真如书中所说,蒋宽看不上夏家,对旧式包办婚姻很是反感。
如此,便好办了。
夏谨亭挺了挺腰杆,他原本坐姿便端正,这下更是风姿卓然。
“算起来,蒋少还欠我一句道歉。”他面上轻轻浅浅地笑着,如那阳春三月和煦的风,拂得人心间痒痒。
“你说什么?!”蒋宽瞪圆了眼,一脸见鬼般的表情。
来时,他也曾打听过,媒人说夏谨亭是泥人性子,被奚落了也不晓得回嘴。
哪会像现在这般,一上来便是一记软刀子。
蒋宽自视甚高,又是个不禁激的,当即冷笑道:“我凭什么道歉?”
“初次见面,便迟了一个时辰,耽误我这些时间,难道不该道歉?”夏谨亭仍笑着,言谈举止让人无从指摘。
蒋宽张着嘴,却无法辩驳,这事儿本就是他理亏,还非得刨根问底。
偏偏碰上的是夏谨亭,至今还直愣愣地坐着,连个台阶儿都不给。
两相僵持不下,蒋宽阴沉着脸,硬邦邦地甩下一句:“抱歉,我来晚了!”
这话说得着实负气,想他堂堂蒋家独子,哪里吃过这样的亏。
蒋宽面子上挂不住,便使劲儿挑夏谨亭的错处,势要从夏谨亭身上找补。
他招来侍者,对着那满是洋文的菜单,吭哧吭哧点了一堆的吃食。
末了将菜单递给夏谨亭,语带嘲讽道:“我点好了,你自便。”
侍者笔下一顿,诧异地看向蒋宽,好心提点:“先生,您方才点的,足够两人份了。”
蒋宽狠狠剜了侍者一眼:“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夏谨亭冷眼瞧着这一场戏,又见那菜单上满是洋文,心下明了。
蒋宽点菜是假,想看他出糗是真。
若是夏谨亭不懂洋文,必定会当众丢脸,可蒋宽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夏谨亭仔细翻阅菜单,不慌不忙地点好了一人份的餐食。
与蒋宽这半吊子的门外汉不同,夏谨亭还留心忌口、佐料、火候,一一细心吩咐了。
侍者原先挨了骂,心头还憋着气,如今听着夏谨亭和缓的语速,看着他脸上的笑,那气竟消散了许多。
待夏谨亭阖上菜谱,侍者脸上挂着真心实意的笑容,态度恭谨道:“我这就去下单,先生请稍等。”
本想出风头的蒋宽,反倒被彻底无视了。
想到夏谨亭方才的表现,蒋宽心里又急又气,说话的声音不自觉拔高:“你懂洋文?!”
夏谨亭笑着推脱道:“这餐厅盛名在外,拿手菜有哪些,我还是知道的。”
蒋宽知道夏谨亭的底细,自然信了这话,不屑地冷哼:“我说呢,原来是瞎猫碰着死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