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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踩着燎南的土地,深冬跟天召完全不同。
几乎没怎么感觉得到寒冷,只有些凉意的微风吹拂,路上连树枝还留着绿叶未落。破了的衣袖也不觉得寒气入体,暖阳照的人极为舒服,要是有上一个小院子,在卧进躺椅里,当真是四季如春了。
一切都像极了他初见时温柔风流的先生。
燕云峤被铁索绑着手脚,走了条宫里的小道,弯弯道道的出了宫门,又黑布蒙眼塞进轿子里,直接带进了一处不大的宅院,凭耳力也知一路上押送的人都知道他身手非凡,一个个拿着利器严阵以待对着他。
宫里面不怕他记着路,反而出了宫怕他知道路,这是特意让他熟悉宫里的路线么?他有些想笑。
“这是换了个地方关着我?”
燕云峤站在院子里对身侧持刀露刃不离他的侍卫问道。
那人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一身行头跟在牢房里看见的,跟随在季凌双身后的黑衣人很像,只是更为严谨,只一双沉着眉眼死死盯着他。
燕云峤没得回应,也不觉得不悦,又问,“是你们君上让你们过来的。”
这时那人才简短的“嗯”了一声。
将他送进来,其余的人就退出去站在了门口,关上大门,只剩下他与这个看着像头领一样的侍卫面对着面。
他不避开视线,坦坦荡荡的对视,那人也毫无表情,就这么盯着他。
半晌下来,燕云峤揉了揉眼睛,转身去看这个不大的院落。
随手打开几扇房门,院子小,只有几间屋子,中间的植株修剪的倒是很精致,身后的人一直跟着,倒也没有制止他,只是刀刃从未收起。
房间里面陈设简略,他还是一眼认出来这些看似简陋的桌椅全是上乘的黄花梨,和穆子杏卖给他的香沫是同一种木材,桌上摆放的玉石茶具也难得一见,这样分寸都要讲究,少说也是身份尊贵的人了。
看完了一圈回来,那人仍然一言不发跟在身后。
燕云峤道,“他,没什么要嘱咐的吗?让我在这干什么?”
脚上的铁链还在因为走动发出拖地的沉重响声,燕云峤并不因为这个而感到不妥,阶下囚也没个阶下囚的自觉,走来走去就跟看自己的院子一样。
这时那人终于开口了,口吻不善,“你不要发出动静了,君上需要静养。”
“什么?!”
燕云峤顿住脚步回头看他,连先生的名字都叫了出来,“沈倾在这吗?他的伤怎么样了?”
侍卫不知道沈倾是谁,但是也知道大概指的是什么事,却不辩解指明,只道,“这是君上给你安置的地方。”
言下之意这是沈倾的地方,来不来都要按照沈倾的规矩办事。
燕云峤听了这句话,果真在庭院的石凳上入座,安静下来。
“有酒吗?”他问。
那人吹了声口哨,从侧院里出来个年纪稍长的下人,听完吩咐就下去了,再上来的时候不止带了酒,还端过来一个摆放小菜的食盘。
燕云峤自己动手,在石桌上摆好,手腕的铁链轻轻相碰,他克制着动作没发出太大的声音。
也许真的是心有灵犀,桌上摆上了两个酒杯,刚斟满了一个,院门就被从外打开。
两个随从在前双双守着大门开合,等后面的人踏进来,才又关门并且在外落了锁,防范意味十足,也证明了屋子里的人有十足的把握打败他,让他造不成威胁。
其实大可不必这样,燕云峤站起身眼睛直直看着门前立着的人,这时生不出来逃跑的念头。
他想念沈倾太久了,进牢房的头十几天,因为神志不清而重复回忆过去,导致这十几天像拉长了的十几年,思念成数倍的疯长。
现在见到了人,除了站在原地发愣,竟然也没有别的动作。
燎南冬日虽然对他来说并不严寒,但沈倾体寒,还是穿了件带貂绒毛领的披风。
天青色的披风缎面,上面绣着精致低调的大片暗纹,借着阳光照射,隐约是撩南的大旗白虎纹。长发换了个束法,将墨发全部扎高起来,让那份慵懒也转化成了多几分的凌厉。
在天召,别人若是这番打扮,一定是个俊俏还未经尘事的小公子哥,但是在沈倾身上,只将他的身形显得更为笔直,利落,不言笑时神情淡漠,生疏感能拒人于千里之外,没什么多余的东西装点,单骨子里的尊贵气质尽显,甚至有些不容人近身。
燕云峤心里知道的事情太多,两人真正对面而立,身份悬殊也太大,正在想如何开第一句口,沈倾先走了过来。
“听说你不肯吃饭。”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只声音有些低。
燕云峤随即就想到,这是伤还没好全。
“听说先生重伤在身,也不忘批阅奏折。”
平复了心绪,燕云峤坐回去,继续将对面的酒杯斟满。
沈倾在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面前摆好了一杯倒好的酒水,便言,“这酒我现在喝不了,改日吧。”
燕云峤强压下心中担忧,对沈倾的伤势只言不提,“先生答应我前年冬日,镇安府西园一叙,如今我要把酒摆在燎南的地盘上,先生才肯来见上一面。”
原本有很多很多的疑问和想念,两人间抹不清太多,掺着酸楚和隐痛,开口时种种却都先放在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