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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氏一番话,说得她羞愤难当。
后头只听得母亲龚氏又道:“不过现下回也回来了,若是再将你送回去,反倒显得杜家无状。今后你便歇在院子里吃斋念佛,且少出门罢。免得旁人见了你,又想起这种种事端……”
杜氏喉头哽得厉害,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得磕头应了。
之后她便住回了出阁前住的地方,一座二层小楼,上头住的是她,下头住的是嫡妹。还是先前陪嫁去的丫鬟,并府里一个负责洒扫的老婆子伺候着她。不多久,嫡妹就搬走了。那些下人谈论并不避讳她,她便也知道了嫡妹搬走,是说不想沾了她的晦气。
几日过去,母亲龚氏还真请了佛像来摆在她的房里。
府上其他姊妹见了,都笑着说,长辈们正烦忧着呢,便也请她出出力气,每日里诚心念念佛,求求佛祖庇佑府中不受侯府牵连,倒也算难得做了桩善事。
杜氏只是性子温,并非是蠢,那些个明里暗里的嫌弃,她都听了个清楚明白,难免躺在房中郁郁寡欢。
之后她唤来身边的丫鬟问了问。
丫鬟讷讷道:“侯府上并未差人来问过主子……兴许、兴许正乱着呢,分不出神来。”
杜氏凄然笑道:“哪里是乱着分不出神呢?过去府上正兴盛时,也没见分出神来问过我。现在侯府落败了,莫说他这个枕边人了,便是父亲母亲,兄弟姊妹们,又有哪个是不嫌弃我的?”
说罢,她拽着被子将头一蒙,默默流泪,不肯出来了。
魏妙沁上门来时,正是杜氏哭得嗓子都哑了,叫丫鬟去倒热茶来。丫鬟心疼主子,就想去厨房讨碗热汤,谁晓得连厨房里头的都是个个势利眼,将丫鬟一通好骂,她就委委屈屈回来了。
这厢哭哭啼啼,那厢魏妙沁掀了帘子走下去,深吸一口气,倒是觉得这外头光是吸着气,都比宫里头顺畅,一时间心情好了不少。还没等迈进门,脑子里倒是已经过了无数思绪。该请太医给嫂子瞧一瞧,她房里那根人参也给她,还有那块软玉也给她……
正想着的时候,门房拦在前头,问:“来的是何方府上的贵人?”
魏妙沁愣了愣,略略出神地想了会儿,还是道了一句:“南安侯府上,姓魏,号元檀。”
这回轮到门房愣神了,他呆呆盯着那帷帽看了看。梳的妇人髻,穿的是黛色衣裳,颜色内敛,全然不似这位主儿过往的风格。只是仔细瞧,便能瞧出来,这衣裙上的暗纹、金丝绣,瞧着比过往还要贵气几分。应当是宫里贵人的形制。
在这京里头,给达官贵人做门房的,大都是有眼力见儿的。他便是其中一个。
“原来……原来是您,小的这就去通报。”门房深躬行礼,说罢,立即小跑着进了大门。
“你说来的是元檀郡主?”龚氏惊疑不定地起身。
龚氏的大儿媳在一边纠正道:“母亲,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元檀郡主?”
龚氏神色变幻:“不错,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元檀郡主?如今只有被拱上尊位的皇后娘娘……”话音落下,龚氏将手中的茶杯随意放案上一搁,便立即起身往外走去:“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迎贵客。”
至今京中上下都琢磨不清,为什么前脚被抄了家的元檀郡主,后脚摇身一变就成了新后。弄不清个中缘由,也就不明白昔日的元檀郡主,今日的新后,究竟是得宠还是不得宠。
可不管得宠与否,从过去到如今,都是他杜家得罪不起的贵人。
龚氏领着大儿媳与众多仆妇,将魏妙沁迎进了门。
龚氏既不敢称“娘娘”,更不敢呼“郡主”,口中便只好道:“今日得您上门,着实蓬荜生辉。”
“我是来瞧我嫂子的。”
龚氏一愣。
南安侯府已经没了,侯爷同那位庶长子还在大狱里,侯夫人至今没有消息,旁人也不敢问起。虽说元檀郡主仍旧做了贵人,可这俗话说得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到底是与南安侯府划清界限了……
这一愣也就只是一瞬间的功夫,转瞬龚氏便慈和地笑着道:“她养身子的这些日子里,也正惦念着您呢。”
魏妙沁也并不同她寒暄,直接了当地出声道:“那正巧,嫂子住在哪个院子?劳烦夫人派个丫鬟给我领领路。”她话里连半点询问商榷的意思也无,明明是柔和的语气,却是强硬的味道。
龚氏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当下笑道:“多日不见您,还是我陪着您过去,也正好说说话。”
魏妙沁点头应了。
于是连一口茶也没喝,一行人便立即往杜氏住的院子去了。
“还是娘家人呢,却连半点好都不肯施给主子,别人家若是有了身孕,莫说夫家如何小心厚待,娘家也是一样紧张回护。咱们呢?喝个汤都得靠求的,几个丫鬟婆子也能甩脸色,求了也不给……”丫鬟说得忿忿,嗓子眼儿里的悲腔压都压不住。
杜氏一言也不发。
倒是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魏妙沁立在门外,转头瞧了一眼龚氏。
龚氏掐了掐手腕上的珠串,神色不变,只扭头叫住了身边的嬷嬷:“去厨房问问怎么回事……”说罢,这才露出一丝愧色道:“底下人无状,叫您看笑话了。”
兴许是这些日子,好的坏的见得多了,撕破的假面具也多了。魏妙沁竟然从龚氏身上瞧出了几分面慈心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