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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帘座中,世家子弟再随意,也是直身端坐,只有他斜身屈腿,长臂撑着身子坐没坐相,可无人说他没有规矩,反倒与他把酒言欢。
侍女奉酒,有人凑到他耳边,眼睛瞄着侍女,噙着坏笑说了什么,他捏着酒盏把玩,跟着笑了一声,忽然抬腿往那人腰上一踹,明明还笑着,眼中却带着不加遮掩的不屑和冷意,那人吃痛一声,半点脾气都没有,笑着抱手讨饶,他嘴角一挑,继续吃酒,恍若无事一般。
一个通身贵气,模样出挑的姑娘在奴仆簇拥下过来,骑装衬出一身飒爽,她挑着一个与他十分相似的笑,下战书来了。她要与他赛一场,带彩头的那种。
座中一片激动,眼神暧昧的在姑娘与他身上转动。
她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个姑娘,又看了看场中其他姑娘,笑了一笑。
方才,被他的身手和风姿吸引的何止这一人,但只有这姑娘敢走过来,或许是足够大胆,或许是足够有底气,毕竟,她那一身讲究装扮和身后的奴仆,就已盖过场中许多人。
长安城,果然是讲究门当户对的地方。
身份不够,连搭讪都要谨慎衡量。
谁都知道,这姑娘是冲着他来,可他仍是那副懒洋洋的坐相,仰头看了她片刻,忽然招来随从,低语几句,不多时,一个明艳漂亮的小姑娘蹦蹦跳跳跑过来:“三哥,你找我呀。”
是个眼熟的小姑娘。
小姑娘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转过去了。
他指指妹妹,对那姑娘说:“你连她都赢不了,就别来这里自取其辱了。”
小姑娘愣了一下,然后转头看那个来邀战的姑娘,忽然明白什么,小嘴一撇,颇有些习以为常的无奈,手往一侧伸去,已有奴仆为她递上马鞭,她冲那姑娘抱手,落落大方:“请。”
姑娘羞愤应战,许
是状态不好,当真输了。
座中一片哄笑,也有佩服他的,毕竟他只凭一张嘴,就能碾碎无数长安闺秀的芳心。小姑娘又跑来,娇滴滴与他撒娇邀功,要他给她买一匹好马。
他笑着将她一推,点头应付:“嗯,等我今年说服了大哥,就给你买。”
小姑娘顿时泄气,无精打采的要走,他将人一拽,另一只手摸出一块牌子,晃悠着诱惑道:“南郊望山温泉,殿下特许的,这天都凉了,是骑马吹风痛快,还是和小姐妹泡温泉舒服,自己选。”
霎时间,少女晦暗的小脸瞬间明媚,想也不想就夺了牌子,笑着与他道谢。
他看着妹妹跑走,笑着回到座中,有人笑着拿他妹妹打趣,忽然间,他脸上的笑意全部不见,目光凉凉的看着那人,那人自知失言,立马罚酒赔罪,座中又是一片笑语,他却冷着脸不说话。
她呆呆的看着座中吃酒谈笑的他,原本平复的心忽然又隆隆狂跳——他好像变了很多,身量更高,模样更俊;更懂得收敛情绪,另其莫测难猜;他不再笨拙无措的面对那个小姑娘,而是掌控着相处之道,游刃有余。但其实,他也没变,那张不满的冷脸夹杂的怒气,竟让她瞧见了一丝当年的小少年才有的情绪。
面对在意的人,他一点都没变。
他只是换了一种姿态来爱护与相处。
众人见他不悦,立马吆喝着换场找乐,他懒洋洋起身时,似有什么感应,忽然转头看向她的方向,她转过身,将怀中面纱扯出来,遮在脸上,然后发现她原本牵在手里的马不知所踪。这马是马场租来的,有牌号区分,稍后得还回去。
她回头看去,那群贵族子弟已经离开,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别的,她站了一会儿,在追去找人和找马之间,选择去找马。
这马场比她想象的更周到,也许时常会有马被租客随手丢待在一边,所以马倌看到落单的马,会牵到特定的马厩,若租客找马,可直接叫人去那处取,若租客不要了,交还号牌即可。
她没费多大力气便找到失马,帮忙看马的马倌含笑看着她,交叠伸出的双手是明晃晃的暗示。她因心事走神,没反应过来,这时,一只漂亮修长的手捏着银
锭子落在马倌手中,他的气息陡然靠近,她浑身微僵,慢慢转过头去。
明明已经随友人离去的人,竟出现在面前。
他侧首看她蒙着面纱的脸,皱了皱眉,似在脑中搜罗人像,又笑开:“姑娘看着眼熟。”
她心头轻颤,已觉出端倪。若凑巧眼熟,怎会抢在开口之前先替她付了钱?摆明了是冲着人来,故意做此开场罢了。
她掌心冒汗,压抑着蠢蠢欲动的情绪,平声道:“公子识得我?”
他问:“姑娘是不是弘文馆直学士李楚的妹妹,李倩?”
李倩二字,如一盆凉水兜头泼下。她心绪渐平,暗想,他的确是冲着她来的,只是认错了而已,以及,那句眼熟八成是胡诌。
论理,她该直接否认然后转身离开,可触及他一双含笑的眼眸时,她鬼使神差的应了。
“我是。”
他了然点头,直接替她牵过马:“在下郑煜星,忠烈侯之子,家中排行第三,如今是太子伴读,与令兄熟识,我听他提过你。”
她与他并肩而行,笑了笑:“原来是郑三公子,家兄亦提过公子名讳。”
他无声的看她一眼,目光中滑过几丝疑虑,又很快散开,笑道:“你兄长刚上任,公务繁忙,今日来马场也有应酬,他担心你不熟悉长安,便请我过来看看,若有唐突姑娘的地方,请姑娘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