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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木把一盆名贵的花剪得惨不忍睹,心满意足地回到凉亭里坐着。她望了望亮堂明媚的天,“还有多久过年?”
“一个月左右。”吉柳儿答她,“怎么?想靖远侯了?”
她笑吟吟的,“你们二人之间隔着杀母之仇,还能好好在一起吗?”
苏木被她的话一刺,有些不舒服,“你究竟是喜欢沈行在还是讨厌他?”
她觉得吉柳儿的行为有些莫名。吉柳儿将她劫来西夏,话里话外都对她与沈行在分隔两地一事幸灾乐祸,摆明了不想沈行在与她在一起。可她对沈行在的态度也很令人深思,并不像喜欢沈行在的样子。
“我只是见不得他如此幸福罢了。”吉柳儿盯着碗中奶茶。
苏木还想再问,野利弘过来了。
野利弘如今是个卸甲半退隐的状态。他的儿子如今是西夏重臣,他对此倒不上心,在这个小宅子里养花逗鸟,像是来养老的。
他手里提着一只鸟笼,里面是一只画眉。
吉柳儿看见他,一声不吭地离开凉亭。野利弘也浑然不在意,凉亭里一时只有野利弘与苏木两个人。
“郡主很自在。”野利弘乐呵呵地一边逗鸟一边与苏木说话。
苏木也盯着那只通体嫩黄的鸟,“你们不让我死,我既然活着总不能为难自己吧。”
“你们那位洛州太守也是一心求死。”野利弘随口道。
苏木抿了抿唇,眼睫轻颤着开口,“我知道。”
洛州很早就在西夏的掌握中。洛州太守离开上饶前往洛州赴任时踌躇满志,却不想那条路通往的是深渊。
一开始,他励精图治,寒窗苦读数十年,一朝被重用,想着大展拳脚。但要办事就要揽权,他想揽权就意味着付斯文等人要让权。
他是李御史的学生,与他老师一脉相承的脾气,最初发现不对劲时,当即就要上报朝廷。只是付斯文等人先下手为强,害死一州太守会惊动朝廷,所以他们转而对洛州太守的儿子下手,紧接着用一家上下数十条人命威胁他。
这是在洛州,他孤立无援,斗不过根扎于此数十年的付斯文几人。彼时付斯文等人只是把握着洛州,并未对洛州百姓造成伤害,他面对家中数十条人命,选择默许,选择视若无睹。
紧接着洛州水灾,他终于看清这是一帮什么样的人,怀藏着怎么样的狼子野心。他乞求沈行在护住他唯一的女儿,兵器押运出城后,西夏派人在路边埋伏,他身藏□□,与付斯文等人同归于尽。
他其实本可以不用死,但明珠说她爹是在赎罪。
野利弘眯着眼,叹了口气,又没头没脑地提起另一个话题,“我这一生没有真正地佩服过谁,除了沈知。我毕生与他交手大大小小几十次,他只输过一场,就是鸿谷关那一战。”
“其实那一场他未必会输,但你们的先皇,为了建造自己的行宫,借调走了沈知大部分的兵力。我当时率领五万人,但他手下只有两万人,到他死的那一刻,你们的先皇也未派兵增援,他还在想他富丽堂皇的行宫。就这样,沈知也依旧守住了西北十三城。”
苏木被他说得心中沉重。
野利弘继续,“在他战死之后,我受命与北豊签条约,你们的北豊百姓,无人感念沈知,都在怪他没能打赢那场仗,北豊的官员,都在责怪沈知让北豊受了奇耻大辱。”
他盯着苏木发白的脸色,“你们北豊,不值得拥有这样一位勇士。”
北豊前朝重文轻武,武将并不受重视,可笑的是积弱成疾的北豊彼时都是在靠着武将守国门。
皇帝昏庸,奸臣当道。百姓不知道戍边的将士们穿的是陈旧的棉衣,用的是生锈的兵器,他们只知道,他们用赋税养着将士们,将士们就必须要保护好他们。
战败之后,北豊赔款,巨额的赔款又要分摊到百姓头上,百姓们对武将的怨念更深。
上饶城内,天子脚下,可当得上是北豊最开化的地方。可苏木也见过,那些曾经高呼着沈知是无往不胜的战神的百姓们,经过靖远侯府时,会吐上一口唾沫。
鸿谷关外将士尸骨未寒,以命守护的百姓却都是白眼狼。这其实是一个国家的失败。
野利弘拍了拍鸟笼,原本啄食米粒的画眉被惊吓,扑腾着翅膀在鸟笼中到处乱窜。
“我很好奇,这样的国家,为何会有如此人心甘情愿为其卖命。我认为不是所有的忠心都值得夸赞,就连沈知,我佩服他,但同样觉得他很愚蠢。”
“北豊从前的确让众多将士寒了心。”苏木冷着脸打断他,“但那是从前。野利将军为何总将目光放在过往?至少现在的北豊与从前不一样。将军不能理解为何有人能为了北豊去死,但我想告诉将军,”
苏木直视着他,脊背挺直,面色严肃,一字一句,
“能让许多人心甘情愿为其牺牲,这样的国家永远值得敬畏。”
野利弘沉默着看了苏木良久,然后大笑出声,“我发现郡主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苏木面不改色地接他的话,“还行吧,整个北豊也就我有些意思,还是被你们绑到了西夏。”
笑够后,野利弘一脸严肃,但眼睛仍带着笑意,“现在,我很期待西夏与北豊的一战了。”
“我不期待,西北十三城原本就是北豊的国土,是西夏觊觎它,你们作为战争的发起者,说实话,很卑鄙。”苏木冷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