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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施文惠头七都没过,众人只想着先把丧事办过了再议, 便没有与施老太太争辩什么。
施文惠甫一下葬,朱素素就收到了父亲的来信,他说施家人生性薄凉, 当年能为了给儿子筹钱读书,用一份嫁妆就把女儿卖了,这时候庭容父母逝世,他们肯定不会愿意白白照顾无权无势的外孙。朱忍成让朱素素千万要想办法把孩子留在南直隶好好教养,不可让稚子孤苦无依。
朱素素正怕师出无名,恰好施家人铁了心要遗弃温庭容,她便认了这孩子做义弟,将人养在了李家。
施家人寡廉鲜耻,多年来一直没有看望过温庭容,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是六年前,因施家嫡孙施中易刚出生就大病了一场,耗了许多银子。施老太太听说温庭容在李家过的很好,才舔着脸借看外孙的名义,送了许多果蔬来。朱素素晓得施家人为钱财而来,本不想让他们如愿,哪晓得施老太太撒泼骂人,在李府门口打滚哭喊,说要把外孙带回家去。朱素素无奈,只能拿了百两银子打发她走。
后来施家人许是觉着李家银子好拿,每逢过年之前就要来一趟,正好大多时候温庭容一直在府学,便没有与施家人相见过几次。
朱素素不知道温庭容明不明白施家的人抛弃了他,但她不想温庭容怀恨长大,更不想施家这种无赖之人将来拿“不孝”的名声去压他,又想着施家又不是经常来打抽丰,便与他们虚与委蛇着,一年施舍些银子便是了。
作为义姐,这是朱素素在替义弟长远考虑之后所能做的所有,至于别的,只能等到将来温庭容长大,自己成家立业了再来处理与施家的关系,或好或坏,都与她无甚关系。
施老太太放下茶杯,自己斟了茶,笑眯眯地对朱素素道:“夫人别见怪,家里实在忙,不然早就要来看您了。”
朱素素置之一哂,尚未到年节时候就来了,还带着自己的孙女,恐怕没有什么好事。
朱素素晓得施家人眼里只有银子,便冲帘影使了个颜色,叫她去内室取二十两出来,好快些打发施老太太走。
施老太太见帘影去了,脸上堆着笑,谄媚地看着李心欢道:“这是姐儿吧?长的可真俊,比我这不成器的孙女强多了。”
朱素素闻言浅笑着,摸了摸李心欢的手,并没有回答施老太太的话。
施中翠拼命地埋着头,两手不安地捻着裙子,双颊红得厉害。
李心欢打量着她,觉着这奶孙两个并不像一家人。
帘影端着花梨嵌玉石的木案进来,上面盖着红绸布,放了二十两银子,她将银子放在朱素素身边的小几上,把布扯了下去。
施老太太一看只有二十两,立马垮下脸,沉了嘴角道:“夫人,不瞒您说,我家有个小孙子今年也六岁了,到了要入学的年纪。您待庭容也好,供他吃穿读书,肯定也晓得读书得花多少银子,二十两……实在是不够。”
朱素素眉头一皱,这老了还不知羞的,未免太自视甚高!若不是温庭容今年错过了科举,不然以他十五岁的年纪,中了举之后就可以成家立业,自立门户,今日她断不会再跟这老东西多费口舌。如今撕破脸,施老太太肯定要出去大肆宣扬“李家恶行”,纵使外面人不说李家挑拨祖孙关系,也总是要说温庭容是个不孝顺的。
朱素素摆了摆手,叫帘影又拿了二十两出来,施老太太扯了扯嘴角,似乎还是不大乐意,扭了扭肥胖的身子,笑着道:“夫人,这银子我们也不好白拿,您瞧瞧,这是我十四岁的孙女,若还入得您的眼,便叫她留下来在府上做丫鬟,算是抵了这银子,也是我们对您的报答。”
朱素素本能地想拒绝,抬头一扫,却见施中翠倒是长的有几分清秀,眉宇之间颇有温庭容的母亲施文惠的那股子温婉。
思及施文惠,朱素素明白了,施家当年因为儿子要考读书考秀才,就把女儿卖了,如今是卖完了女儿卖孙女,倒真不怕损阴德的事做多了折寿!
朱素素暗叹着,生而为施家的姑娘……真是可悲。
施老太太把手搁在茶几上,笑望着朱素素道:“我这孙女手脚麻利,人也听话乖巧,若不是怕报不了您的恩,当真是舍不得这丫头离了我。”嘴上是这么说,却大有李家不要,她就把人扔这儿的意思。
朱素素凝神思量着,温庭容也有十五岁了,他的婚事李家人不能做主,身边却不能连个伺候的丫鬟也没有。施中翠模样虽不出挑,看起来确实很温顺恭从。两人到底是嫡亲的表兄妹,总该比旁的人亲密些,把人留下来,对性格孤僻的温庭容来说许是好事一桩。
微微颔首,朱素素启唇道:“那便依你,把她留下来。”
施老太太大喜,雀跃道:“谢过夫人了——不过咱们先说好,只签活契,等我这丫头长大了,将来还要给她配好人家嫁了孝敬我的!”
好的人家哪里肯要做过丫鬟的姑娘,朱素素不忍施中翠和施文惠一样受施家这般欺辱,内心百般作呕,仍强忍怒气平静道:“倒不需要签契了,只当是小姑娘来玩一遭吧。”
施老太太忙摆手道:“万万不可,夫人待我们有天大的恩,报答您是理所应当的。”
朱素素深呼吸一口气,道:“月例银子跟府上丫鬟一样,契便不消签了。”
施老太太立马转喜道:“那就……依从夫人的意思!”揣了银子,嘱咐了施中翠几句,她便欢天喜地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