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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眠心里谦逊道:不委屈不委屈,一个家中怂货,荒唐的本事全在嘴上。
江水眠再度委屈巴巴中坚强一笑:“不打紧,五爷好好的就是了。”
王轩宣笑起来,似乎又有点感慨:“没福分的就不能指望男人。你要是喜欢小孩,过两年也赶紧生个,自己抱着养,就不要管他卢浪子天天过什么日子,你过好自己的就是的。他平时跟你住,还是住外头?”
江水眠小声道:“嗯,我自己有个小楼,这算一起住么?”
周太太也有点惊愕:“他没跟你同房过么?你过来也有半个多月了吧。”
她心道,卢焕初你撒谎说早就跟我结婚了,也别怪我这时候坑你了。
反正她说的也是实话。
江水眠装纯的水平和卢嵇装浪不分上下,怯生生道:“什么叫同房?倒是经常一起吃饭……”
诸位太太有些打抱不平起来:“卢焕初这是搞什么。咱们大王熙凤还有老夫人和徐老撑腰,又顶事儿,徐士山回不回家也没人管,要不是怕他惹事儿,徐老都想把他踹出去。可卢焕初没人管,就这么晾着你,也没人说去?!”
徐家小姐学的都是新式思想,道:“卢太太这才多大,就开始没人管了,那后面日子到底还能不能过。现在都新时代了,卢五爷要是不肯,还不如早点给钱离婚罢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至少跟着五爷世道安生。不过总要说两句,以前卢焕初荒唐也就罢了,如今都有媳妇了,还这么荒唐。怪不得之前想说亲那么多年,一听说要嫁给卢焕初,各家都把闺女捂得紧!”
江水眠听她们同仇敌忾,忍不住勾了勾唇。
周太太不太想听关于卢浪子的话题,道:“唉,这是人家家里的事儿,咱们也不能说太多。不是说下午在后头院子里听戏么?请的人来了么?”
王轩宣赶紧起身笑道:“来了。今儿这位年纪小,却是大红人了。若不是有熟人介绍,怕是请也请不来呢!就是之前在新明大戏院唱的小秦良玉,年初总统府演南北和,青莲公主也是他。”
总统府那一场大戏,玉帅从洛阳来了北京,周太太有印象的。
江水眠也跟着下楼去听戏,一听新明大戏院心里就有点预感,到了落座开场,看着那个神完气足,清亮俊美的短打武旦一上场,就认出来了。果真是陈青亭。
陈青亭也是一打眼,看见江水眠坐在下头。一群旗袍的太太里,她穿着法国洋装,有稍显稚气的编发,看起来更像是家里的大小姐。
他似乎有点小朋友在升旗大会上打招呼似的眨了眨眼。
陈青亭独撑场面,站在台上能把所有人的眼都吸过去。
她小时候教过陈青亭一些功夫,这也是他武旦最为出彩的原因之一。她虽然不懂戏,但陈青亭唱腔高亢圆亮,行动又矫健轻快,翻的冲打的狠,双眼明亮,唱的人心里一股澎湃热气。周太太喜欢戏,坐在前头听得很是高兴。
唱完了总要出来谢场的,陈青亭是卸了头面穿着件青布褂子下来回话的。他脸不窄不瘦,面上有层恰到好处的皮肉蒙住了骨骼,显得一张脸净润的很。半月的双眼皮深深的,眼睛微圆含着光,嘴一抿一笑,更让人觉得和气暖喜。
不少票友说他卸了妆那张脸,有半分宋末造像的人间欢喜,无关男女位置,看得人心里头舒坦。
当然江水眠长的脸和本人差距大,陈青亭的菩萨嘴一张开,也是个喷毒液的家伙。
江水眠坐在周太太后头,偏头问旁边的王轩宣:“陈青亭很有名么?”
王轩宣细长的手夹着细长的女人烟,放在细长的腿上,偏头道:“我也不懂戏,可也都听过这位的名声。如今名旦里头唱短打武旦的太少了。今日请玉帅也不是小事儿,是五爷跟我说周太太喜欢武旦,说他能找人请陈青亭过来唱唱。”
江水眠挑了挑眉:姓卢的会推荐陈青亭过来?
他之前不还一副看陈青亭不爽的样子么?
王轩宣笑道:“武旦,在台上唱的永远都是快意恩仇。这陈青亭唱过的戏码,不是孙二娘、杨排风,就是扈三娘、梁红玉。想想有趣,中国女人平日活成这样,一上了台,各个竟这么胆大有活泼,可敬又可爱,搅得天翻地覆。然而……女人本身不能上戏台,演这些巾帼的都是男人,你说是不是更有意思了?”
江水眠觉得她怕是联想到她自身了。
王轩宣偏头看她笑道:“我这话说的不合适,卢太太喜欢武旦么?”
江水眠:“我不喜欢戏台上的武旦,我喜欢真的扈三娘梁红玉。”
王轩宣笑:“我也喜欢。她们老叫我大王熙凤,可我连王熙凤能忍的那点窝囊都忍不了。更何况这儿也不是荣国府。这陈青亭唱得不错,哪次你再来石园,我出钱,请你听戏。”
陈青亭敬了两盏茶,周太太道:“快敬我们大王熙凤一杯,要不是她介绍,我今日听不来这样一场好戏。”
江水眠跟王轩宣邻座,都站起来,陈青亭听见大王熙凤这样的叫法愣了愣,转脸看向王轩宣。她笑的柔,人极为纤瘦,哪有半分得理不饶人的精悍劲儿,人跟手里的烟似的细成一缕。
王轩宣端着茶杯,笑道:“唱的有意思,打出手更做的漂亮,不只是底子好,气势更好。看眼就演出了那份不服输的倔。以后真要成名角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