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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先生在桌上被北洋政府的不要脸噎的半死,想起了杜先生,便说:“广东人就算是去北方学武,也能自有理解,学出超越北方武师的本事来。”
突然给杜先生扣上这样大一顶帽子,他就被推了出来。
杜先生确实也武艺高,赢了那位北方军阀手底下教习军队刀法的武师,又赢了几位鼻子快顶上天的护卫。北方那位军阀心里憋火,却笑问:“不知您当年北上跟谁学的。”
杜先生一是得意,二是这一点在南方众人都知道,他不能改口,就道:“我跟李存异学过几年。”
北方军阀笑:“那是巧了,今日还有你同门师兄弟。”
说着,栾老正笑着走进来了。
杜先生冷汗就淌进了脖颈里。栾老是李存异最知名、最早也是武艺最高的徒弟,早在义和团年间就出了名。
李存异是供在佛坛上不下场的,栾老就是世俗里管京津保的大住持。他有的是人脉、家产、徒弟和名望,亲自教过好几位军阀,手底下徒弟也有在北洋各派内做军官的。更重要的是,他乐于让别人跨辈挑战他。
如今五十出头,却仍胜过年轻小子无数,谁人能给他当徒弟,也算是能在道上横着走了。说杜先生是他同门师兄弟,那岂不是往枪口上撞。
果不其然,栾老上来就说自己年纪大了不太能动,倒也没见过这位同门师兄弟,不知道能不能让自己的名徒跟这位“同门同辈”比一比。
杜硬着头皮上了,本就心虚,栾老带着来上海的这位徒弟,确实在北方武师里属于顶尖的,笑眯眯的说是不用拳,拿胳膊比划比划,看着模样是平手,杜先生却在肋下挨了半拳。形意没有什么复杂的套路,讲的就是用力的法子,拳打在身上,就像是山上滚下来的炮筒撞上了人,面上瞧不出,打的杜一口嗳气噎不出来,痛的两眼泛青,汗津津。
栾老笑道:“看来这位杜先生水平确实不错,竟略略胜了我这徒弟两分。是我不懂规矩,竟然让徒弟打长辈。大帅既然说是南北比武,过几日我亲自和这位同门同辈的杜师弟比划比划。到时候也弄的热闹些,南北代表开会这么些日子,总是紧张兮兮,大家看比武,就当是听戏,乐呵乐呵,谁输了赢了也别在意。就跟南北武师都是保家卫国的武人,南北代表也都是为了这个中华。”
栾老实在是太会说话,别人是学武,他是会混江湖。
那北方军阀手下几个人连接被杜先生打趴下了,军阀自然脸上挂不住。栾老切中他的心思,有意要让在大场面上大获全胜,把杜先生打的惨一些来给他争回面子,他自然高兴。唐先生不知深浅,看着杜不说话,就一口答应了。
杜先生离了之后就明白,过几日这场小小的“南北比武”就是他的死期了。栾老会做人,怕是不会打死他,但冒充师兄弟,好歹也要打的他每逢下雨天就想起这场比武。残了倒也罢,若是被当场戳穿,孙先生、唐先生都要没面子,他还不如真死了罢了。
而另一面,肋下的伤口愈发严重,青紫一片,他连喘气都觉得疼。或许栾老让徒弟打这一拳,是要劝退他。真要称病不来比,他是能保命,但南方代表更是颜面扫地了。
他前思后想中,今村先生先找到了他。今村没做代表,他这些年积劳成疾从一线退下来,是私下跟着南方代表来的上海。他似乎瞧出来杜先生被打伤,认为是北方武师出阴招,便想帮杜先生。
今村就提出了宋良阁的名字。
这一日,宋良阁来了,是今村先生在共济会俱乐部接他的。
杜先生借了一套体面的西装给他,穿着西装,便不太好背他那长匣子,江水眠非说要替他背着。今村先生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杜先生脸色惨白的站着,宋良阁精干的短发戴着帽子,虽有些别扭的一直在整理袖口,可神态气色比六年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神色虽然依然温顺平和,但看起来,不像个病痨鬼,像个与世无争的武人了。
只是今村一转眼,看着旁边站了个身材娇小的少女,穿着中学的校服,露出黑色织袜的小腿和一截白皙手臂,穿着一双带点跟的皮鞋,背着长长的皮箱,站在一旁。
今村瞥见了她鼻侧的小红痣,愣了一下,忽想起什么来。
江水眠微微弓腰,笑道:“今村先生怕是记不得我了。”
今村惊道:“你是江武帆的女儿。原来是宋肃卿把你带走了么?已经长这么大了。”
江水眠笑一笑,没说话。宋良阁与杜先生,随着今村走过落满厚雪的花园,进了内院。内院扫干净了雪,支了好几架相机,内院的回廊下头摆了几章小桌,七七八八有人坐在桌边,男人披着风衣,女人穿着貂袄,喝着热茶有说有笑。
像极了江水眠印象里的民国。
宋良阁皱了皱眉头:“至于弄成这个样子么?”
今村无奈道:“他们就是不嫌事儿大。你看那边做的方脸的,便是挑事儿的直系军阀之一,在徐金昆手底下做事。”
宋良阁本对这些事情毫不在意,听见徐金昆的名字,转脸看去。
江水眠想起来,徐金昆应该就是卢嵇和卢峰的生父。
宋良阁长长的应了一声:“那今村先生应该也知道,卢焕初北上了吧。”
今村苦笑:“我知道。你们或许不知两三年前他回香港的时候,滇系桂系许多人去香港找卢家,一是找卢家借钱,二是想问他从克虏伯回来,能不能来陆内办厂。徐家这些年在直系势力更是如日中天,又得了卢嵇,如今在保定、天津开办厂子,还因世界大战结束,低价买了一大批欧美各国剩下的武器。真是旁人比不得啊。冯国璋再横,系内有徐金昆他也横不了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