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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眠看了一眼烟雾缭绕对面额头鼻尖冒汗的少年,那少年就闷头吃,不说话。
宋良阁给江水眠夹了些肉,道:“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栾老一手端碗,道:“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觉得不可能,比武中什么可能都有。这是为了给你找后路,也给我留几分面子。天津除了一些只身来闯的愣头青,其他都是只让徒弟下场的。你如果亲自比武,对方在辈分上就不好让徒弟再下场,但他们自己或水平不行,或小心谨慎,压根就不会跟你比。你到时候递贴都没人接,更何谈立足。”
宋良阁倒也不是说不动的死倔,他心里清楚栾老比他能混,偏头:“所以你是怎么个意思?”
栾老拍了拍身边的少年,那男孩儿刚咬破一个滚烫的鹌鹑蛋,烫的捂嘴吸气,赶紧起身给宋良阁行礼。
栾老:“这个孩子极有天分,但年纪太小。我的徒弟收徒弟都比他大,我不好对外收他为徒。但私底下一直尽力在教。到时候在天津,你就说他是你教出来。他的本事我心里有数,是我的得意之徒,跟谁比武都出不了大的差错。他输了,你也留有面子;他伤了人,你装模作样的罚一罚,事情也能揭过去。”
宋良阁道:“你我武功路数早已不同。我虽然有早年形意拳的底子在,但我早已不怎么用拳,瞧不太出来形意的模样了。说他是我徒弟,仔细一比,就能瞧出来不同。”
栾老笑道:“所以我才提前送到你这里来,南北会谈还有好几个月,我们一时半会儿离不开苏州。你会的东西,教他一些吧。”
宋良阁:“不行。”
栾老微微一笑:“你怕我学你的东西?说实在的,我确实想学。可我要真是有那么想学,不会让这样一个小徒弟来偷师。我直接求你教我就是了。”
宋良阁:“我这几年的武功路数,不是我一个人造出来的。我说话不算数。”
江水眠筷子一僵。
这些年,确实江水眠用着自己那点生物物理的科学知识,帮着他把中线原理、拖割最优路线之类的整理出来,她的作业本反面还画着最省力的挥刀路径。
可江水眠从来没觉得这算是她跟宋良阁一起造出来的东西。
毕竟她以前完全不懂武功,宋良阁带她入了门,顶多也是她不痛不痒的补充了些。
栾老皱了皱眉头:“还有别人帮着一起琢磨出来的?那位是谁?”
宋良阁避开不谈,道:“而且,我已经有了个传了真本事的徒弟。”
栾老愣了一下,忽然转过头来,目光如炬的望向江水眠。
江水眠惊愕。她从没想过宋良阁会对外头的武人说她是他徒弟,更何况是对他形意门的师父说!
江水眠看栾老脸色变了,倒也收起了脸上的吃惊,耸了耸肩。
如果宋良阁不在意,她就不在意;如果宋良阁无所畏惧,那她也就无所畏惧。
栾老手紧紧捏着陶碗,指节发白:“宋良阁!若她是你闺女,你私下教一教,学个两三招,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形意门内来了都是立过誓,有过规矩!”
宋良阁继续吃饭,接过江水眠的碗,给她盛了两勺汤,道:“若是按规矩,你也不该有这么小的徒弟。你都能破规矩,我有何不能。”
栾老也真是厉害,他似乎已经相当愤怒,却仍然坐着没发作,只声音压得更低:“传男不传女这一条,是我形意门传了几百年雷打不动的规矩!你问也不问一声,当年的脾气耍在随意动手、杀人不眨眼上也就罢了,却从根上要背弃师门?”
宋良阁好似别的都可以商量,只有对于江水眠这件事谁也说不动。他喝了一口汤,道:“我以为师门早已不要我了。这是我的得意之徒。要是你带来的小子能赢了她,我就听你的,教他功夫。若是她能赢了这个小子,就是我正儿八经的徒弟,你日后再也不要多说一句。”
栾老还没说什么,那小子毕竟年纪轻,正是气盛的时候,瞥见江水眠的钢丝胳膊绿豆锤,笑了一下:“我不跟女人比武。”
他说罢,抬头似乎就要等着江水眠起身发火。江水眠确实起身了,端着碗,她拿起一根筷子,筷子猛地朝那小子手中的陶碗甩去。筷子尖叮的一声砸在陶碗边沿,应声而断,那小子忽然痛呼一声,松开了手。
陶碗落在地上,碎成了边缘整齐的几块儿。他手上淋着热滚滚的汤水。
那碗刚刚在他手里就裂了,汤漏出来,他才烫的松手。
江水眠端着自己的碗,走出几步,去找白婆再盛一碗饭,笑道:“我不请傻子吃饭。”
待她端着饭回来的时候,那小子直直的站在原地,瞪向她:“今日,我们就来比一比。”
江水眠扒了一口饭,笑道:“怎么着,赢我这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就可以得意了?”
这话把那小子噎个半死。
江水眠把吃不完的米饭扒进宋良阁碗里,道:“你叫什么?”
那小子比江水眠高一大截,却反被她问话,长辈也在,他不好太狂,道:“我叫夏恒。你叫什么?”
江水眠笑的甜腻,声音简直是小女孩儿讨糖似的嗲:“我叫眠眠。”
宋良阁被汤呛到:“咳咳咳。”
夏恒:“……”他不想打了。
江水眠嗲完了,却搬了凳子,站在凳子上头。夏恒抬头,才看见房梁上竟然挂着两根长杆。两根长杆平行,各有一根麻绳系在中央,稳稳的横在房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