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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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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嵇有点失望:“唉……我看你被宋良阁养成那个样子,我心疼啊。等你头发长好了,等你穿裙子了,你的衣柜,我就找人都给你包了,天天换着花样打扮!”
    江水眠无奈:“行行行,咱们先学习好吧。”
    卢嵇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个当叔的,强装正经翻了翻:“你们中学学的挺深了,过几年考大学也没问题。词典你也翻得很旧了,我看看是哪一版——”
    他说着翻开词典,江水眠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刚想拦,一张纸片从词典里掉了出来,落在桌面上。
    卢嵇伸手去捡,愣了一下。
    江水眠:……你丫可千万别多想。我就是拿着当书签。
    卢嵇也是有种傻逼兮兮的开朗,他拿起那张照片,照片里是穿着军服的他,他笑起来:“哎哟,以前我那么年轻啊。真好看啊,要不是回国路上坐船吐得东倒西歪,就我刚回国的那阵,岂不是走到哪里都有人瞧。”
    他翻过照片来,看着后头用钢笔记着一行数字,是她收到信的那一天。
    只是那行字的笔迹,看起来有些熟悉。
    卢嵇道:“这是你写的?”
    江水眠点头。
    卢嵇想了想,离开座位从书架下搬了个带盖纸盒,她探头,里面装满了信件,他刨了半天,拿出一封信来,将信的反面有一行小字。
    江水眠心里大叫不好,果然他把那信纸摊在桌面上,上头一行钢笔小字。
    “若来年欧洲发生战争,你一定不要久留,及时回香港。”
    只是照片后是数字,这里是文字,字迹有些相近却也很难对比。
    卢嵇想了想,这信里的字不属于宋良阁,那也只能是江水眠写的了。
    江水眠头皮发麻,道:“这行字不是我写的,是我托一个中学的姐姐写的。师父在中学当体育老师,我就也去中学校里玩,听她们一直在说欧洲可能要打仗……我、我就很担心你。”
    她心里警铃大作。宋良阁知道她不像孩子也不多想,不如说她就算是个疯子,宋良阁都能全盘接受。然而卢嵇却见识多,他很可能就瞧出来江水眠身上太过反常的地方。毕竟这封信写出去的时候,她应该才八/九岁——卢嵇肯定能觉出不对来。
    她必须要在卢嵇面前装点傻了。
    江水眠眨了眨眼睛,道:“我那时候不会写这么多字,师父也不会。我就让那个姐姐帮我多写一句话在后头。后来真的打仗了吧!你逃走了么?”
    也不知道卢嵇大概没怎么被女人套路过,还是对她有点看自家闺女似的天然信任,听她这一番话,感动的表情都软了几分,就差捧心了,道:“我以为你跟肃卿走了,就心里快忘了我了呢。没想到还是记得的。那几天真是没白养,明儿——明儿就带你上街玩去!”
    江水眠忽然能理解一点抱金主大腿的爽感了。
    她站起来,探头看向纸箱子里:“这都是信?都是谁给你写的?”
    卢嵇笑了笑:“这是从小到大所有人给我寄过的信。有小时候我跟我哥到北京读小学校,我娘在保定寄来的信。嗯,这些是我哥去留学之后给我寄的信,里头还夹着英国的树叶。这是南下之后朝雨给寄的信,还有肃卿和你的来信。”
    他坐在桌沿,江水眠撑着桌子,他给她一一细数,也忘了要给她上课的事情。
    卢嵇笑道:“其实偶尔会再捡出来读一读。有些人已经不在了,幸好还有信留着,我也喜欢信封。就这一枚,肃卿从苏州寄到德国,初春的时候,必定上头沾了来自上海的花粉,三个月走在海上,沾了苏伊士运河的水汽,穿过了大半的地中海,又兼有德国铁路运信包留下的一点点蒸汽车头的烟灰。才到我手里的。”
    比如他哥哥不在了,母亲也不在了。但信还留在那里,兄弟之间的拌嘴与鼓励,分歧和相似都留在信纸里;他母亲曾经精神歇斯底里背后的关怀与期盼,也藏在颜色微微洇开的钢笔字里。
    江水眠曾经生活的时代,早已不是信的时代,但她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卢嵇的感怀。
    她一直以为卢嵇是个老不正经的骚浪贱,这会子却品出来。
    他有点赤子之心。
    有不明说的重情。有将心比心的同理心。
    这些情绪对一个想做大事的男人来说,显得无关紧要,甚至有点绊手绊脚。在利己主义的世界里,这些情绪或许被叫做敏感与矫情。
    江水眠穿越之后,总计较着世界历史的年份,计较着动荡之下自己的未来,好像什么都忍不住掰着手指算一算。前世爹不疼妈不爱,在家里多说一句话都要发疯;到了学校没什么朋友,性格有点难搞,张嘴乱插刀子。这样的江水眠,以前是最不喜欢卢嵇这种性格。
    她总觉得没有什么情绪是斩不断的,没有什么人或事是非要流连的。
    但她好像渐渐的变了。
    或许是从过一回童年,老天爷强塞她一个爹开始改变的吧。
    或许是从她因为要装小孩,不得不和善待人,不再装以前那副谁都瞧不上的欠揍样子,事情有了转机吧。
    她对别人好一些,就想也不敢想似的,真的也得到了别人的温柔以待。
    就在二人每天没几句话的柴米油盐里,在哄着隔壁唱戏的小哭包背词学武的日常里,在和卢嵇数年通信的字里行间里。就寥寥几个人,淡淡的围成圈,把她以前失去的、以为再也长不出来的一部分心肝肠肺,补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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