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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存异这话,就像是最后的劝和。
对面几个武师摇了摇头,为首的道:“我们没有怪的意思。他也是在探索,探索武行未来要如何发展,这条路不能说是全无好处。若没他,或许我还在家种地呢。”
李存异笑了笑:“你们这样想就好。”
对面的武师道:“我来背栾爷,让他们扶您出去吧。一会儿打电话通知栾爷家人,不过他儿女不孝,断绝来往有几年了。若是联系不到,我们就先凑钱给栾爷办丧。”
说着,身边的一位头发也花白的武师扶起了李存异。
就在对面武师准备弯腰背起栾老时,宋良阁抬手道:“我来背吧。”
对面拱了拱手,宋良阁不顾血污,背起了栾老,江水眠扶着他一些,逆着灯火人流,傍着他走出了万国博览会。
渐渐地,周围的灯火蜡烛没那么亮了,疯狂与混乱之后,一张张沉默的脸渐渐清晰,江水眠抬头望东望去,果然,天亮了。
卢嵇正在组织旁人清点死伤人数,清理万国博览会的废墟,渐渐地,北京城这个早醒的老者也睁开眼来。冷黄色的晨光斜照断开的老城墙,卖早点茶水的依旧出摊,早市上一片热气蒸腾,食物的味道从街口漾起,去胡同尽头打水的人也揉着眼睛推起了独轮车,那些住在老城区的上班族也穿着皮鞋去追赶公车,成片的黄包车师父站在水井旁抽今早第一根烟。北京城一如既往,只是墙面上多了一些白纸写的通告,街头结尾有不少带着“不扰民,真爱民”袖章的士兵在巡逻。
北京城有一份自己的生活准则,麻木背后是无可奈何,冷漠却又尽力生活,他们见过太多魔幻荒唐的事儿在城内发生,万国博览会爆炸与死伤,也是一声感慨,一句痛骂匪首,至多在听说邻居谁家也死伤了时,叹气道:“回头去给他们家送点东西”。
卢嵇觉得这一个如此漫长的夜都能过去,以后真的是没什么事儿他过不去了。
然而就在他和蓝野说着话,缓缓往万国博览会外头走的时候,孙尧忽然从外头满脸惊惶的朝他跑来。卢嵇一愣:“你过来干什么,我不是让你看着疗养院么?”
孙尧也不知道是累的腿软还是不敢面对他,猛地半跪在地上,仰头颤声道:“徐老……在疗养院自杀了!五爷,你听我说!不是我不拦,我……我不在屋里,他是一头撞死在疗养院墙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了最后两份便当。夏恒死的时候我没什么感觉,这两个说不上好人还是坏人的老男人死的时候,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了。
即将收尾。我眼里的民国大概就是废墟里荒唐事里,仍然还有希望的样子吧。
☆、第139章
卢嵇懵了一下,他明知自己并不是局势的缔造者,却仿佛自己是压死徐金昆的最后一根稻草。
蓝野听了这话,也有点慌神:“是已经送去救了还是说——孙尧啊!你能干点什么!他怎么会自杀,是不是有人闯进去杀了他!”
孙尧抬起头道:“千真万确……我冲进屋里时候正好撞见,当场就没命了。徐老是真的不想活了。”
蓝野跟徐金昆也算有过些接触,这位被人叫做“徐大傻子”,实际上每一步都走在自己的规划里,对不需要的人狠绝,对忠心的部下宽容……这会儿,他算是对自己狠绝一回了么?
蓝野喃喃道:“徐老会自杀……我这辈子也想不到。”
卢嵇慢慢回过神来,轻声道:“他这辈子就是为了当总统,每一步都为了这个目的,此番下野,兵力被灭,满身骂名,连一点期望都没能实现,一点现实也没能改变。再加上年事已高……重头再来已然不可能了。”
徐金昆出身清末将领之家,虽然没考取功名,但当兵早,家里后来落魄,给他的帮助很少了,他一路从小站哨兵做起,到控制一省,领兵朝鲜,后来在北京渐渐出人头地。他曾经也是袁身边的一名亲信,关系大抵与今日周梓玉和他的可比拟。只是后来袁复辟,他听从了身边人的谏言,没有动作,默默观望,而后才有了袁倒台后,他在京津华北的如日中天。
虽说袁被一脚踩到泥里,留下了千古骂名,但徐金昆却赞同他的很多想法。
比如说强权重兵在手才有一地的安宁,比如中国非武力不能统一。徐金昆那时候就认定,他要做手中最有权力,说话最好使,也拥兵最多的总统,唯有如此,才能重整秩序,才能建立规则,才能立法之后坚决的执法。
然而为了登顶花了几十年的徐金昆,从民国初立就开始琢磨统一中国的徐金昆,在登上总统之位二十一天之后被迫交出总统印玺,之后在疗养院内自杀。
一路艰辛登顶,最后断崖摔死,说的就是这种人生。
甚至他连痕迹都留不下多少,那些因为他倒台而大快的人心,很快就会忘记他而去针对下一个敌人。
卢嵇揉了一下鼻子,道:“行了,起来吧,我知道了。”
孙尧愣愣的起身,望向卢嵇冷漠的脸。
他想开口,卢嵇先道:“既然已经去了,也没得好说了。到时候我打个电话回保定,送他回去吧。”
晨色之中,他没再说什么,快步向门外走去。
而在天津,石园的火也伴随着天亮而逐渐熄灭,冯继山派到石园来的人连夜出动,找到了石园居住的好几位徐家人。他们大多是徐金昆跟几位太太所生的儿子,能力一般自然也就只领了个闲职,在石园内混吃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