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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来找得老婆只比陆毅凯大了没多少, 两人同居了三年多,陆长远从新鲜刺激到慢慢淡下来,这才又重新想起来自己的亲儿子。
陆长远跟那个年代的绝大多数家长一样,都只混了个初中毕业,但他脑子里门清,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大道理, 他虽然讲不明白,但心里不糊涂。
他手把手教了陆毅凯一段时间,从炎炎七月到秋意渐浓的十月, 也眼看着陆毅凯从冷淡到心情甚好再到整个人颓废沮丧到不成人形。
他是过来人,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父亲和成年儿子的相处方式让他们没办法靠近,就像两只刺猬一样,背着一身的刺,即便内心柔软, 却怎么都张不了嘴。
陆毅凯开始拼命地干活,修车铺偶尔会有小汽车开进来保养, 陆毅凯会从天不亮就开始收拾,钻到车底下,几乎卸下所有能卸下的零件,一遍遍地擦拭, 然后再重新装上。
陆长远从不让他清洗车辆,毕竟是唯一的儿子,他虽然嘴上不说, 但心里到底是舍不得的。
他陪了陆毅凯半个月的样子,那头的小女朋友就不干了,吵着闹着说是身体不舒服,老想吐,陆长远以为小女朋友只是闹闹性子求关注,配合着带她去看了医生,谁知检查结果让他几乎原地石化。
老来得子,说得便是他了。
陆长远找了个机会把事情给陆毅凯说了,要想孩子光明正大地生下来上户口,就必须跟小女朋友把结婚证给领了。
陆长远把话说得很好听,意思是来征求陆毅凯,实际明眼人都看得明白,就是来知会陆毅凯一声。
所以陆毅凯只是睨了他一眼,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一副爱谁谁的模样。
陆长远便觉得没辙了,陆家祖辈是北方人,陆长远的父亲十五岁参加了解放军,跟着部队一路打到南方,在航州负了重伤,就在当地复员进了管理班子。
后来稼兴兴建省里的第一家造船厂,陆长远的父亲被委以重任,下派到稼兴担任了当时的第一届造船厂厂长。
那会儿陆长远已经记事,弟弟陆国平还在襁褓中,一家子突然从偌大的航州城搬来稼兴这个小城,并不适应。
但却还是在这儿安下家来,陆长远初中毕业之后,去求过父亲几次,希望他能把他安排进市政府,同一个院子的蒋家儿子,父亲在文.革期间被误伤去世,饶是这样,蒋母还是用了蒋父的残余人脉,将儿子弄进了港航局。
稼兴最不缺水道,港航局实属肥差。
蒋家有四个子女,成年后两个去了壶州,两个留在了稼兴。
留在稼兴的是一儿一女,蒋母也是北方人,那会儿的重男轻女思想还是很严重,蒋母把儿子弄进了港航局,女儿就没管没顾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小时候吃大锅饭长大,但骨子里的家族傲气犹在,蒋家女儿在国营单位坐了几天办公室,就对单位里的拉帮结派阿谀奉承不屑一顾,在那个年代冒天下之大不韪,从国营单位辞职出来,却又缺乏南下的勇气,最后只在勤俭路上开了一家文具店。
陆长远和陆国平跟蒋家四个子女是在一个院子里长大得,陆长远想着有蒋家子女的先例摆在前头,陆家老爷子那儿他或许能说上几嘴,谁知老爷子坐在八仙椅上,连正眼都没瞧他一眼,只一句话就把他堵了回来,“路是靠自己走得。”
陆长远没撤,只得乖乖顶了母亲内退后让出来的位置,在造船厂当了一名钳工。
陆长远偶尔想起往事还会苦笑着摇头,那会儿的干部,思想是真的廉洁,陆长远四十岁之后染上胃病,要常年吃一种胃药维持,那药的价格高昂,陆长远那会儿妻子重病,儿子尚在初中,着实有点难以承受。
陆老爷子那会儿已经在正局级位置上离休,每个月除了离休工资还有三千块的医药福利。
陆老爷子看病不需要花自己一分钱,国家全给报销,除此之外,国家还担心老爷子万一不去医院看病,只去药房拿药怎么办?这便是三千块的来源。
这三千块的医药福利,放在当时人均工资只有四百元的小县城,实属一笔巨款。
陆长远看上了这三千块的便宜,跟老爷子说了一嘴帮他拿点“金奥康”,谁知老爷子冲冠大怒,拍案而起,“你少来占国家的便宜。”
陆长远哭笑不得,至此,他算是明白了老一辈红.军的无私。
他在老爷子那儿吃了一辈子的瘪,想着在自个儿子那儿摆摆北方家长的威风,谁知陆毅凯十足十地遗传了陆老爷子的脾气性格,眼睛朝他睨两眼,他便感觉自己矮下去半截。
更何况他也实在没理,外面的怀上了他的孩子,眼看着就要从小女朋友升级为小娇妻,他在儿子这里确实有点张不开口,像是做坏事被逮到了现行。
陆长远在铺子里殷勤了一段日子,因着小娇妻的肚子开始显怀,又渐渐失了踪影,陆毅凯早已习惯,修车他早已上手,他从小跟着陆长远在单位长大,耳濡目染,入门极快。
陆毅凯将全副精力都放在铺子里,可总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儿,他胃口很差,晚上需要酒精助眠,副作用就是早上起床的时候头痛得像是要炸开。
周末的晚上,张远喊他去酒吧喝酒,那一年,中山北路上开了整个稼兴城的第一家酒吧,叫做“火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