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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深深看了她一眼,低了头接受瑶姬的扶助。
瑶姬带着他,走出了地牢。
然后看到了蚩尤。
火光里的蚩尤。
他的身后是黑压压一片执着火把的侍卫,周遭红彤彤的火光落进了他的眼睛,一时间瑶姬竟不敢直视这样的眼神。
他轻叹了一声,道:“夫人何必如此。”
瑶姬道:“我说我要见他,你不应我,我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蚩尤道:“你若再执迷这些虚妄之事,我少不得要亲自出手替你料理。”
他说着,一步一步持剑上前。
瑶姬抿了抿唇,紧紧盯着他的动作。
蚩尤在瑶姬面前站定,道:“还不让开。”
瑶姬倔强地昂起了头:“你如今势大,既然要替我料理事物,不如把我一并料理了。”
她保护的姿态这样坚决,身后一身囚服的琴师眼中突然迸发出了灿烂的光芒。
他用力往前冲去,用今生最后一次的勇敢,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保护了自己想保护的人。
他撞在了蚩尤的剑上。
瑶姬愕然抚了抚溅到脸上的血。
那人弥留之际,对着瑶姬伸出手去,瑶姬呆呆看着,只看到最后他徒劳地抓住了一把冷风。
他对她说:“对不起。”然后便没了声息。
瑶姬退后了一步,抬起头来,看到了对面的蚩尤。两人隔着一具尸首两两相望,铺垫了一个下午的乌云,此时似乎受了什么感召,纷纷化为雨水落了下来。
大雨已至。
第52章
瑶姬生了病, 昏昏沉沉间似又看到了一片扬起的红。透过那片红,整个世界似都浸在血光里。
她是回了行宫才开始生病的。醒来时,身边只有一个守夜的小丫头。
小丫头见她醒来, 高兴地跑出去向外头传话:“快去向殿下回话, 夫人醒了。”
瑶姬蹙眉,见殷勤的丫头报了喜才兴冲冲跑回来问她这个正主感觉如何,她瓮声瓮气道:“还是有些虚, 你退下吧,让我一个人清净会儿。”
小丫头呐呐不敢退。
瑶姬自失一笑。蚩尤说她是公主, 可是她在这里, 连一个侍女都使唤不了。
蚩尤进来时,见到瑶姬正偏头望月。她的发打散了披着, 如缎般温柔地覆盖了鲛人的身体。月亮不解风情,不管人间疾苦一视同仁把月光洒落下来, 一室清辉中瑶姬转过头来,她细嫩的脖颈在月光下显得越发皎洁。
蚩尤见了, 心头突然一热。他拧了眉, 大步走上前, 扶住瑶姬的双肩, 问道:“好些没有?”
瑶姬细细答道:“手脚还是有些发软。”
大约是生了病,她语气声音都软了下来,无端惹人怜爱。
蚩尤叹了口气, 道:“那就好好休息。”
他瞥了眼跪在不远处的侍女, 道:“你心情不好,也犯不着同侍女置气。”
瑶姬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那侍女一眼,蚩尤见她只是看着却一言不发,便自顾自道:“看来不是生侍女的气, 是在生我的气。”
她闻此转过头来看他,道:“我让她下去,她不愿,非得跪着,我有什么办法?”
那侍女听了瑶姬的话,身子伏的越发低。
蚩尤闻言,挥了挥手,她忙膝行退下。
瑶姬的目光随着侍女退下的身影而远去,蚩尤看着她,道:“无谓的事不必操心,你快些养好身体,这样才更有力气同我生气。”
她闻言,沉吟片刻道:“这样说我生你的气,你倒很开心似的。”
蚩尤叹道:“比起生病卧床的你,自然是生龙活虎生着气的你更让我开心。”
瑶姬便道:“然而这两件事,往往是可以一同进行的。”
蚩尤坐了下来,笑道:“可不是,当初殿下生病时,跟旁人怄气自也不落下。然而便是如此,我也希望你能生机勃勃地同我生气吵架。”
瑶姬想了想,道:“好,那就如你所愿。我便养精蓄锐好好生气。”
蚩尤听了笑了笑,道:“那敢情好。”
瑶姬此番病倒,对外说是舟车劳顿水土不服,但行宫里安置的大夫说了,这实是忧思劳神积郁成疾。大夫再三说了,要病人放宽心怀,这样病才能好得快。
既如此,蚩尤如何敢不遵医嘱。
瑶姬见他笑,似有些受不住,偏头看着月光道:“总归生气比伤心好一些。”
蚩尤把她垂下来的发别到耳后,淡淡道:“原来你是伤心了。要不要我让你砍两刀出出气。”
瑶姬抬头,看着他道:“你何必说这样的话!”她抿了抿唇,想同他分说清楚,又觉得疲惫感突然袭来,让她失了言语。
生气是生的别人的气,气在他人,伤心是伤的自己的心,对己失望。
蚩尤宽和的笑了笑,道:“好,我不说。”
瑶姬顿了顿,道:“我讨厌无能为力,讨厌身不由己。然而阿仞的这段记忆,全是这样的情绪。我怕我撑不下去。”
蚩尤想了想道:“都说鲛人的歌声能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甚至迷失自己的真心。只怕鲛人的记忆也邪门得很。”
瑶姬道:“在这段记忆里,阿仞应十分痛苦。而我自来到这里,经的都是事与愿违之事。越是挣扎着想改变,越是得到激烈的反噬。”
反抗家族联姻,却促使家族更快地把自己献出去;想要赴尾生之约,却失了约更累他至死;想要救出尾生的弟弟,却又令他更快的赴死。桩桩件件,如今看下来都是在她的推动下走向她不愿看到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