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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是个年轻人,手臂上的纹身,见到她吹了声口哨,老板娘骂了一句:“干你娘咧?”
他便讪讪地打住了。
黎多宝脸有些发红,保持镇定走过去将复印件拿出来交给老板娘。
老板娘取掉护目镜,拿过来看了看,便放到柜台后的抽屉里,抬抬下巴示意她:“你去后面看看。被子褥子都有,被套我刚才拿了干净的出来。一会儿我给你写雇佣合同。”
年轻人打趣:“哎呀,好正规的。还要写雇佣合同。”扭头一直看黎多宝。
“不写我怎么报税?”老板娘带上护目镜,拿着冒烟的焊笔。催促黎多宝:“去吧。愣在那儿干什么?”
黎多宝穿过高高的货架间隙,打量货架上她从来没见过的各色零件。
她睡的地方就在货库角落里,小小的一个床,四周用帘子拉上可以起到隔断的作用,旁边有个小桌上有台灯,抽屉里放着些杂物,小桌对面的墙上挂了四五个显示屏,从上面可以看到店铺正门、后门还有店铺内各个角度的视角。小桌上还有一个几寸大小的电视机。
把背包放下,黎多宝拿起被子闻了闻,有些潮湿但是没什么异味,套好被子之后,把背包里的衣服都拿出来,搭在挂帘子的铁丝上。
手划过饼干盒,停了一下,将它拿出来。
这盒子已经很多年了。好多地方都生了锈斑。
‘X心月饼’几个字还是非常显眼。
打开来,里面只有些照片,零碎,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最上面一张,是外婆的照片。她坐在客厅的摇椅上,手上里着一本书,眼镜挂在胸前,身边墙角放着半人高的花瓶,里面插着没有花的枯枝。与白墙为衬,显得意境有些幽远。
她背后是客厅的大落地玻璃门,阳台上日光正好。
一只三花猫四仰八叉地躺在那儿晒太阳。
它叫铃铛。
长得肥肥胖胖的。
她小的时候很多时光都是和这只猫玩闹,有时候她趴在沙发上看书,铃铛也会走过来,一本正经地蹲坐她身边,伸头看她在看什么。
那时候她还很爱和D说话,明明相互什么也听不懂。
有一次还被外婆发现了,但外婆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反而和她拉勾,说这是两个人的小秘密。并且叮嘱她不能让别人知道。
没有把她当成疯孩子。
想起D,她闭上眼睛侧耳听了一会儿。
对方那边的声音就渐渐地从轻不可闻,慢慢变大了起来。
但对方应该在睡觉吧,没有什么响动。
她转移注意力继续看盒里的东西,那边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就渐渐变小了。
盒子里除了照片,和一些她小时候画的
画之外,也就再没有别的什么。
外婆留这个给她,应该也就是个念想吧。
外婆过世的时候,神智已经不太清醒,常常会说胡话。
但对于外婆的死,黎妈其实并不那么伤感。
黎多宝听黎妈说过,老太太是山里人出生,黎家人祖祖辈辈都是种田的,家里穷得要死,全家人穿一条裤子都是有的。老太太小时候也没有读过书,识字是后来四十多岁了才学的。
当年老太太像所有山里的年轻人一样,十几岁就跑出来在外面打工,先是在本城呆了一段时间,后来去帝星做事。
二十多岁的时候,阿祖公一直催她回来结婚,她不肯,但按月寄钱,使得家里宽裕了不少,让黎家一越成为村里最有钱的人家。
阿祖公就也不催了。
后来老太太四十多岁回到了老家时,是带着黎妈回来的。
据说是在外面结了婚,但是男方病逝了。
老太太用积蓄在本城买了房,还把一家人都接到城里来生活。
进城来的第一年,祖阿公就过身了。剩下老太太和黎妈两个人相依为命。
再后来黎妈十几岁的时候不肯读书,闹着要为爱生为爱死,跟人跑了。
结果男的不只有外遇生了孩子,还因抢劫入狱坐牢去了,黎妈在他进去一个月就再嫁了一个工厂仔,次年还生了个孩子,就是黎多宝。
但工厂仔不认,说黎多宝肯定是黎妈和前面那个男人生的,不是自己的种,两个人常常大吵,最后孩子还没满月,工厂仔就丢下母女两个跑了。
黎妈带着黎多宝回老太太那呆了几年,黎多宝上户口时跟着老太太姓了黎。
几年后,黎妈又遇到了抢劫入狱的那个男人。当时那个男人已经坐完牢出来几年了,已孩子的母亲了结婚。
但两个人王八看绿豆,对了眼,逢那男人老婆死了,于是他带着女儿和黎妈并黎多宝组成了新的家庭。一直到现在。
黎多宝看着老太太的单人照。
虽然那时候年纪已经大了,但她眼睛明亮,显得人很精神,打扮也整洁得落,花白的短发梳得整整齐齐,用银色的素发圈箍着。如果年轻个几十岁时,应该是个美人。
黎多宝更像外婆,而不是像黎妈。
黎妈的长相,应该是更像阿祖公。
黎多宝把盒子收起来之后,便去前面看看老板娘有什么要帮忙的。
她过去时,那个年轻人还在。老板娘抬头看到黎多宝出来,一听她是想帮忙,还推脱了一句,说:“明天才开始算钱呢。你今天干活我也不给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