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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之前有些正式的装扮, 白衬衫和绀青色竖条纹西裤,将双腿勾勒得笔直又修长, 领口的领带已经松垮地扯开,身形闲散地站在门外,眼睛似乎能穿过屏幕看透她内心。
容纯抿抿嘴角, 打开门,干巴巴地问:“干嘛?”
林嘉树把门带上, 看她蔫蔫的样子,抬眉道:“这种情况, 你不是应该立刻追我出来, 再跟我详细解释一遍, 说这一切都是个误会?”
“……”
容纯有一个瞬间是这么想的。但她已经不想像以前那样患得患失, 只转身坐到沙发上, 继续玩手里的电音蝌蚪。
在变调版惨叫鸡的背景音乐中, 她插了一句:“既然你都知道,我就不说了。”
“我还是想听你说。”
“听我说‘我喜欢的是你’吗?想的美。”
林嘉树走到她家中岛台, 给自己接了杯水喝。
容纯想起来问:“你怎么会去我家?”
林嘉树的胆子确实大,真不怕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看看你在做什么。鬼鬼祟祟的,果然没干好事。”
她啧声道:“相亲而已, 怎么叫没干好事?”
容纯事后想起来,她有什么可心虚的。两人名不正言不顺的关系卡在那,她做什么他都管不着。
“那你心情不好因为什么?”
“你不是挺牛的。自己猜。”
林嘉树没思索多久,就说:“和伯父吵架了?”
回了一趟家就变成这样,只能是和容绍辉吵架,如果是容彦,她早就跟他骂了起来。
容纯手指停顿,心想竟然真让他懵对了,更印证了老爸那句对他的评价。
她白他一眼:“别多想,不是因为你。”
她在电音蝌蚪的按键上来回滑动,林嘉树听她弹完一首好运来,还要再来一首别的,终于受够了她对两人耳朵的摧残,拉起她:“走,带你去我家。”
她赖在沙发上不肯走:“我懒得动。”
林嘉树弯腰,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容纯以为他会带她去楼下,但电梯直达地下车库。
保时捷一路从芸陵市最繁华的街道开到郊区。街边的景象从高耸时尚的建筑换成高矮几乎一致的旧楼。在此之前,容纯只在开车路过的时候看过这里。
“这是我以前的家。”
二十分钟后,他们下了车,林嘉树领她进一栋外表翻新过的居民楼。
虽然这里和‘高大上’没有半点关系,但胜在楼梯内整洁干净,治安看起来也不错。事实上,这才是芸陵市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口居住的环境。
林嘉树说他家在五楼。
楼层不算太高,但旧楼没电梯,容纯爬到三楼就已经气喘吁吁,剩下两层说什么也不动了,趴在林嘉树的背上。
他轻轻一托,背她走完剩下的台阶。
他已经将这里的门禁换成了密码锁。容纯看他将自己的生日输了进去,门被打开。
里面一片寂静,由于长期有人打扫,这里同样十二分的整洁,所及之处看不到一点灰尘,但很久没住人了,难免冷清。
好在房间不隔音,外面街道偶尔风驰而过的机车轰隆隆地响起。
他的卧室比较小,但书桌很大,上面摆放很多课本,以及,书架正中间立着相框。
“我好像从来没跟你说过我家里的事。”
容纯接过他递来的矿泉水,有些口渴,喝完水后她才点点头。
她一直觉得,这对于他来讲,是件难以提及的往事。所以从来没问,也没主动调查过——这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林嘉树往周围望了一圈,想到了十多年前,某些平凡琐碎的回忆。
他将目光放在窗外遥远的天边,又很快收回:“我妈是自杀去世的。”
容纯心口停了一拍,呆呆地看着他,手中的矿泉水瓶子咯吱作响,片刻后,很快说道:“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我不是非要听。”
他安抚地揉她头顶的发,和她并肩坐在一起:“她发现我爸出轨了她的好朋友,也就是雨薇她妈妈,俩人争吵的过程中,被车撞了。后来,我妈离开家,直到警察在海边找到她。”
林嘉树的家不算富裕,但也不愁吃穿,父亲在他小学的时候因公殉职,母亲整理他遗物时,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他给杨青断断续续打过很多钱。
她去找好友询问,才知道,杨雨薇原来是他们的女儿。
据警察提供的监控视频,她从一家店大步离去,后面杨青追了出来,没吵几句,妈妈一把将杨青推开。
她没站好,从人行道摔出去,身后一辆货车司机酒后驾驶,错把刹车当成油门,一脚踩了下去。
现场血肉模糊。人群不安地骚动,只剩下母亲僵硬的背影立在街边。
杨青丢了大半条腿,另一条腿也不能继续使用,内脏部分受损,但好歹捡回一条命。
主要责任在酒驾的司机,但杨青的哥哥季峰坚持认为林妈妈是故意的。
漫长的官司一遍又一遍地打下来,妈妈身心俱疲,每晚都在做噩梦,她在学校的工作也不得不停下。后来,为了不影响孩子,她不在家里睡,而是搬去旅店。判决书下来那天,她的手机一直打不通。
林嘉树那时在念初一,每天听楼道里渐渐接近门口的脚步声,都要趴在猫眼上看一眼,是不是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