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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密室大约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到处挤满了人。
六叔率先发动进攻:“您老是怎么想的?姜知泽可是钦犯!他罪大恶极,死罪难逃,您怎么能把他接回姜家?这不是要陷我们姜家于不仁不义之地吗?”
三叔公冷冷一哼:“我活了七十年了,哪一次陷害过姜家?”
温摩冷冷地看着他们。
京城是天下间最黑暗的地方,而姜家又是京城最黑暗的地方。
他们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随时打算置身边人于死地。
她厌恶这里,非常非常厌恶。
她懒得理这些人,准备拔刀。
“三叔公……”姜知泽咬牙吃力道,“救我……”
“少夫人万万不可拔刀,我救他一命,乃是为了姜家!”三叔公急忙道,“姜知泽是有罪之身,但姜家嫡系只剩这一脉,二公子是个傻子,只有靠姜知泽生下孩子,嫡系才能延续,这是关乎姜家千秋万代的大事啊!”
“哈!”温摩仰头笑了一下,“他就是用这个理由说服你帮忙的?”
“子嗣乃是千秋大事,我这也全是为了姜家着想……”
温摩打断三叔公的话头,“你上当了。”
三叔公不解。
温摩睥睨刀下的姜知泽,淡淡地道:“你觉得为什么他娶了两任妻子都没有留下孩子?他根本就不能算是个男人,你永远也等不到他生下姜家嫡系。”
此言一出,满屋子人都愣住了。
“啊——”这句话戳中了姜知泽一生最虚弱最深的痛处,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坐了起来,想要扑上去掐死温摩。
温摩反射性抽出了刀。
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姜知泽的动作僵住,眼睛暴突,转瞬间,像是木偶被抽去了支架,生命从他身上彻底消失。
晃了晃,倒在地上,眼睛直直瞪着上方,眸子里充满不甘和怨毒,再也不动了。
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密室里再无半点声息。
血溅上了温摩的衣摆和鞋尖,温热,肮脏。
温摩面无表情地脱下外衣,踢了鞋子,转身就走。
“站住。”六叔第一个反应过来,“少夫人,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人,可不能这么一走了之。”
温摩已经踩在了台阶上。
台阶冰冷,寒意从赤着的脚底直往心里钻。
她慢慢地回身:“你说什么?”
她身上的寒意好像能从周身散发出来,六叔只觉得空气一阵冰冷,呼吸难以顺畅,但他绝不会在一个女人面前退缩,他大声道:“少夫人不要误会,非是我要为难你,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杀人总归是大罪,少夫人还得守规矩才是。”
“哈哈哈哈!”
温摩站在台阶上,放声大笑。
规矩?去他妈的规矩!
姜知泽是朝廷钦犯,皇帝的诏令是生见人死见尸,她是朝廷命官,为国除害,份所应当,这些人讲什么规矩,只不过是想往她头上栽个罪名,好让嫡系让道,让旁系上台罢了!口口声声规矩礼法,面皮底下全是私心私欲!
这就是京城!
“对,我杀人了!”温摩抬起下巴,弯刀指向六叔,“我能杀一个,就不介意再杀你一个,你再多说一句试一试!”
她身上杀气四溢,如有形质,六叔再也扛不住,后退一步。
温摩一点一点收回刀,视线从姜家诸人脸上扫过,确认没有一个人再敢出声,她转过身,踏着台阶,一步步离开。
姜知津站在密室中,仰头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台阶上。
她一离开,姜家的嫡系与旁系立即陷入了争吵之中,彼此指责谩骂,吵得不可开交。
“公子。”宁心儿轻轻唤了一声,提醒他眼下是最好的时机,姜知泽已除,他再也不用装傻,只要让这些人知道姜家嫡子并不是个傻子,一切的争端就再也没有了意义,他便是姜家的家主大人。
但姜知津仿佛听不见。
台阶的尽头只剩一片空气,他的视线却依然凝固在那里,仿佛要从里面勾勒出一个温摩的虚影。
忽地,他冲了出去。
冲上台阶,冲出门外,外面星辉淡淡,温摩的身影在星光下纤长窈窕,只是背脊挺得笔直,看上去无比孤独。
“阿摩!”
他喊着她的名字,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追上去,抱住她,跟她说对不起,她骂他也好打他也好,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她原谅他。
只是刚冲到近前,一把弯刀便挡住了他的去路。
“别过来。”弯刀抵在他的喉咙上,温摩是反手挥刀,没有回头。
“阿摩……”平日里,他的花言巧语信手拈来,这个时候舌头却像是有千斤重,只能干巴巴地道,“你听我解释好吗?”
“不必了。”温摩背对着他,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情绪,“你自幼装傻,一切皆是为了今日,当然不能告诉外人,以免坏了你的大计。我理解你,也佩服你,但我喜欢的是那个天真单纯的津津,不是惊才绝艳的姜二公子。”
说完,她收刀,快步离开。
“阿摩!!”姜知津心头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寒意,七岁那年经历过的恐惧仿佛再现了,他好像在此时变成了当初那个手足无措的小男孩,无助地叫道,“阿摩,你等我,你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