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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有了情绪起伏,也会主动与人说话。
如此说来,好像就还是上一个主人更厉害一点。
他把冷冷清清的物件给变回人啦!
……
那是槐合的记忆中最好的一段日子。
而他本以为往后也都将会如此。
他心知肚明自己是什么约定里的“定金”,也在悄悄盼着青年赶快履行约定,这样,他就可以和少爷一同从那个深色大宅里搬走,少爷也不用只每回见到对方时才能又露出一点人气,是可以每天都状态安稳,能尽量像个寻常人一样的生活了。
还有比那更好的事情吗?起码在当时的核桃心里是没有了。
他在少爷身边修炼出人形,还曾想过要冠上对方的姓氏,用对方的姓来起名字。
“跟我姓?”那人反问的声音冷冷的。
他嗓音本来就天然偏冷,在语气凉薄时便更显得无情。
核桃被吓了一跳。
还以为是自己异想天开,提的要求让人感觉到冒犯了。核桃有一点难过,连忙把这事压了下去,不敢再提。
只在下一回前主人来访时,他偷偷端着一张苦瓜脸,去怏怏不乐地问对方,是不是在少爷的心里,他一个器灵,到底跟人还是有区别的,所以少爷不愿意给他姓氏,认为他还不配。
“你会这么想,就说明你还是太小,也不够了解他。”
前主人伸手在人形核桃的后脑上敲了一下,他语气起先安慰,说着说着,眸光却渐渐沉下来。
“他是自己也不喜欢这个姓氏,巴不得能拿下来。”前主人轻轻摇了下头,“所以你看,他怎么会乐意让你也套上它?”
核桃似懂非懂。
等有了人形的他慢慢懂得更多人情冷暖,终于明白,那些与少爷同姓的人待少爷的确不好,少爷好好一个人,却在这偌大宅邸里活得仿佛一样冷心寡情的器物,这一切根本就不正常时,他便也与自己的两任主人同一阵线,深感姓氏也没什么要紧。
有着同一个姓氏的人,未必是会忧你温饱知你冷热的人。
不同姓氏的人,也未必就做不了一家人。
“你什么时候付清后面的尾款啊?”核桃在青年又一回到来时悄悄问着对方。
青年的制服又于细节处改了样式,肩头的肩章也变得更复杂。
而槐合之后才明白自己那时有多愚笨,眼界放得有多小,只能够看见他自己生活着的那一小片地方。
“……”
被他那样期盼询问的青年那会没说话。
对方本来是要往屋内走,却忽然停在了廊下。
那也是一个夜晚,夜风沁凉而干燥,廊下的人英俊眉目掩映在夜色里,面朝向屋子里等候着的人替他点的灯光。
万物都好像静寂。
他像要以自己的眼睛为镜头为画布,把眼前的一幕照下来,画下来,永远的记在心里。
核桃呆呆地站在一边。
还是有很多事不懂的他哪怕出于直觉,也知晓自己此刻不该出声。
他陪青年一起浸在夜色里。
直到“吱呀”一声厚沉的木门被打开,屋内半晌等不到响动的人走出来。
“没有关系。”核桃听见他的少爷用一贯偏冷的嗓音说。
不知怎么,他觉得少爷这句话却说得分外柔和。
廊下的青年终于动了一动。
他本来就比少爷要高,隔着走廊加台阶的高度,也只用稍稍抬头去看门前的人。
“暮轻。”
青年声音很低,他念着廊上人的名字。
少爷从屋里出来时还拎了一把伞,他朝青年缓步走过去,将深色的伞面在对方头顶撑开。
下雨了。
“我知道。”少爷说。
他嗓音像能融进沁凉夜色,一边说着,还一边将伞柄塞进青年手里。
青年深深地回望。
没有像以往一样并肩,他们仅维持着一个在廊上一个廊下的姿态两相对望。
良久,核桃听见少爷又开口。
他说:“你去吧,我等你。”
逐渐变大的雨幕里,青年就深深吸了一口气。
核桃以为青年会有许多话要说,留下很多嘱托——对方看起来也明明是有千言万语要出口。
但最终,青年只沉默着将右手抬起来。
他在那场夜雨里向爱人敬礼,然后转身离去。
时间在那之后变得既短暂又漫长。
世界好像每隔一阵子就变得不太一样,核桃已能读出空气中氛围的日益紧张。
他跟着少爷有了第一回 迁徙,接着是第二回、第三回……
少爷以前不大跟同爱人以外的对象说话,核桃这么一个很能叭叭的家伙,每天在他身边绕来绕去说东说西,他也回应的次数寥寥,大多数时候都是让核桃自己在那唱独角戏。
但那天,他破天荒的主动把核桃叫到跟前,对他说:“下一站会路过一片山林,那里不适合人藏身,过于幽深险峻,但灵气充沛,适合你。”
那恐怕是在槐合的印象中,少爷单次与他说的字数最长的一番话。
核桃起先没反应过来,他听得迷糊,片刻后倏地明白——这是在遣他。
“我不走!”他斩钉截铁地说。
少爷蹙起眉,用神色问为什么。
打扮已经与常人无异,平常混在普通人堆里也不显突兀的核桃正色道:“我也有过两个约定,一个与少帅,一个与我自己,那就是无论发生什么,除非别无选择,不然都要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