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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医生微笑,拍了拍悟醒尘的手,示意他坐下,说道:“您请冷静一些,悟先生,您的终端暂时还不能交还给您,您放心,您在这间德州巴黎返乡症疗养院将得到最完善的治疗和照顾,您将得到最优秀的团队提供的最顶级的解决方案。”
“解决方案?”悟醒尘一愣,周身一寒,神情茫然了,倒退着,小腿撞到了一张椅子,他往下坐下,说道:“对不起,失态了……”
他做了两个深呼吸,才又开腔:“才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现在有些糊涂,太失礼了刚才。”
女医生微笑:“明白,理解。”
现在,乐曲《怪异的果实》继续播放。
悟醒尘躺在了椅子上,双手搭在小腹上,看着一株可可树,树枝上垂下来十来颗黄澄澄的可可果,到底是十几颗呢?他数了起来。
一,二,三……十六,十七……还有半颗藏在一片油绿的叶片下,叶片反光,悟醒尘闭上了眼睛。
现在,女医生继续和悟醒尘说话。她问道:“悟先生,那么说说您昏迷时遇到的那两起谋杀事件吧。”
悟醒尘的心情在乐曲中慢慢放松了下来,他的呼吸渐渐平复了,语气也镇定了不少,他说道:“第一桩是一位阿修罗王将一位力士一撕为二。“
“您的意思是指阿修罗王徒手撕开了力士的身体?“
”是的。”
“力士喷了很多血吗?”
“没有。”
“力士的肠子掉出来了吗?”
“似乎没有。”
“似乎?”
“力士的肠子没有掉出来。”
“那么,力士的头部也被一撕为二了吗?”
“力士的头部被扯了下来。”
女医生唰唰写字,悟醒尘睁开眼睛看了看她,说道:“那是梦吧?因为一切都不合常理,不合逻辑。”
女医生微笑,又问:“那么第二桩谋杀事件呢?”
悟醒尘说:“魔王波旬一刀砍下了须灵摩的脑袋。”
“波旬是指佛教典籍中的六欲天魔王,是吗?”
“是的。”
“您指出这位须灵摩是一位飞天,是吗?”
“是的。”
“但是终端的任何佛教典籍中都没有这位须灵摩的记录。”
悟醒尘说:“那么终端提供了须灵摩一词在古印度语里的含意吗?”
“这是一个不存在在终端里的词,”女医生说,“包括您说的伽蝉,那艾欲之女。”
悟醒尘长叹一声。一群火烈鸟在雨林中漫步,树叶悉悉索索地响,几根细长的脚杆竖在远处,几颗毛茸茸的粉色脑袋探在密林间。火烈鸟的眼睛滚圆,眼珠是红色的。
女医生问道:“那么,波旬用的是什么武器呢?”
悟醒尘说:“一把刀。”
“柳叶刀,朴刀,还是武士刀?”
悟醒尘摇了摇头:“当时很暗,没有看清楚。”
女医生颔首:“明白,那么,须灵摩被砍下脑袋后流了很多血吗?”
“没有,”悟醒尘想了两秒后,又说,“应该有,或许是我没注意到,我没有仔细观察床单,墙壁。”
“您认为是因为您没有仔细观察床单,墙壁,所以没有注意到须灵摩的血迹分布是吗?”
“是的,我当时在注意如意斋,他一掌就把波旬打晕了,我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的能量,他连一具机械体都抬不起来。”
“梦是做梦者虚构出来的世界,在虚构的世界里一切皆有可能。”女医生说。
悟醒尘说:“明白。”
一只粉色的火烈鸟回头看了看他,它的周围一片绿色,它粉红色的羽毛在绿色的衬托下十分刺目。悟醒尘又闭上了眼睛,他问道:“但是做梦者的虚构世界也是架构在做梦者对世界的认知,对事物的概念,架构在做梦者认可的‘真实’上的,不是吗?”
女医生还在写着什么,唰唰唰唰,听到悟醒尘心痒痒的,又睁开眼睛看她。女医生笑容不改,不说话。悟醒尘心里又是一阵发痒,还毛毛的,他重新坐起来,手搁在腿上,说:“虚构的梦基于做梦者所信赖的‘真实’,那么这样的虚构还能被称为虚构吗?”
“那么,您认为您的梦其实是真实的,是吗?”
“不。”悟醒尘说,“我认为我的梦反映了真实的我,至少是一部分真实的我。”
女医生问道:“那么,您认为虚构有超越真实的能力吗?”
悟醒尘答道:“可能有,抱歉,十年的昏迷让我的逻辑现在有些混乱,一方面我认为虚构很难超越真实,但是梦就是一个反例,人在做梦的时候天马行空,但是,梦也是基于人的潜意识,也就是基于人并未完全了解到的关于自己的真相,我现在真的很混乱……”悟醒尘混乱到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真实并非真相,真相并非真理。或许虚构是基于一种我们尚未发觉的真理。”
女医生说:“尚未发觉的真理?还是您想说的是尚未发觉的原理?您知道的吧,‘真理’与’发觉‘不能组合使用。”
悟醒尘说:“是吗?十年前……并不是这样的。”
女医生微笑:“那么,您推测您在梦里对杀人这件事无动于衷也是出自您的部分的真实吗?”
悟醒尘有些沮丧地说:“我不知道,这很难,我到现在还能回忆起那种感觉,梦会在回忆中枢留下这么深刻的痕迹吗?梦不是稍纵即逝,很快就会被遗忘的吗?它对生活,对工作都是毫无益处的,人不应该把回忆空间耗费在记忆梦,记忆梦遗留下来的感觉上,”悟醒尘捂住头,头痛地说,“但是我全记得,记得很清楚,力士被杀的时候我只是震惊,须灵摩死的时候我甚至感觉到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