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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寻越想起一个月前第一次去临尘县,当时狂风大雨。他第一天见到程辛苑的那晚,对方刚从大雨中执勤回来,全身都是雨水,脸色苍白,好像被大雨浇灭了威风,程辛苑整个人显得疲惫又稚嫩。
那天给赵寻越留下的印象特别深刻,他总是忘不了程辛苑当时的样子,有时候,他甚至可以用第三视角看这一幕。他看到淋雨的程辛苑,看到一直凝视他的自己,虽然他们身边还有司迁业、还有卫琛平,但视野里其他人都消失了,甚至外面的雨声、风声,还有一切感觉全都消失了。
很久很久之后,赵寻越回忆与程辛苑的发展,再来看这段相遇,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人总会执着于第一眼挂心的东西。雨夜那晚,赵寻越心里没意识到,但身体已先一步做出反应——身体以及所有感官都在对他说、在疯狂提示他:主人,你快看这个人,你一定要记住他。
未曾相逢先一眼,初会便已许平生。
中午的时候,赵寻越到了边境中队。当天程辛苑正式上班,而且很巧中午遇到了警情出警,司迁业把赵寻越带到了他宿舍。
“小卫昨天就到了,还是你们两人一间,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
“好。”赵寻越拖着行李箱进屋问,“卫琛平没在吗?”
“哦,刚刚辛苑出警,他跟着一起去了。”
“今天就开始排班了?”赵寻越一惊,既惊讶于卫琛平比他来得早,也担心带教工作改为程辛苑带卫琛平。
“没有,你别担心。”司迁业说,“你们明天才算正式入职,辛苑明天会单独找你们。刚才他和小马搭档要出去,小卫看到了说自己也没事,就跟着去了。”
“……哦。”
“今天你自由安排吧,我不打扰你了。”
司迁业要走,赵寻越又道:“副队长,我下午想出去一趟,要报备一声吗?”
司迁业笑道:“你想出去就出去。之前你们实习,还是学生,本着对你们负责的精神,你们要自行出去最好打声招呼。现在你们入职了,都有个人自由,没排班的时间自己安排就行,不用特意说了。”
“嗯,好。”
赵寻越放好行李去吃饭,在食堂遇到曹冲和司迁业,曹冲特别热情地招呼他一起吃,还逗他说,小同学你肯定是家里不差钱啊,这年头没点物质基础很难舍身为国。
司迁业看过赵寻越的简历,知道他的背景,很自然地转了话题,讨论起7月份雨季的执勤。临尘县夏季多暴雨,夏天也是全队高度警备的时候。三个人讨论得很认真,司迁业还给赵寻越科普灾害天气的知识,曹冲就回忆自己遇到的重大灾害警情,讲得绘声绘色。赵寻越话不多,但听得仔细,他很高兴听见他们的声音,那种扎根县城、扎根警队的感觉,一下子扑面而来。
中午吃完饭,程辛苑还没出警回来,赵寻越想见他,又着急自己的事情要出去,临走前司迁业提醒他带伞,说下午可能会有暴雨。
赵寻越出了警队院门,按手机里查询的一个地址坐上公交车,到站、下车、再转车,兜兜转转在路上走了一个小时,最后他从公交车下来,走了几步就见到手机上记录的那个地址。
起先他有些紧张,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那家门口,站定后又确认了一眼门牌号,然后小心翼翼地敲敲大门。
门内第一个应他的竟然是狗叫,紧接着有小姑娘稚嫩的声音叫“妈妈”,后来又有轻微的脚步声,之后人声消失,但狗吠一直都在。赵寻越确定里面有人,不是白跑一趟,紧张的心情更甚,他不再敲门,而是死死盯着大门,仿佛等待命运之神把大门打开。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女人的声音:“好了好了,花卷别叫了、别叫了……”
赵寻越听见狗爪子不停踏地的声音,然后又有小女孩叫“妈妈”,随后大门打开一半,一个妇人好奇地往外探头,看见赵寻越奇怪地问:“……你,你是谁啊?”
她身边脚下,矮个的小姑娘揪着她的衣服,应该是妇人的女儿,也用新奇的眼神看着赵寻越。
“你好,我是……”
赵寻越忽然发现,他来的路上根本没准备开场白,他只一心想见见这家人,完全没想过该怎么介绍自己。
妇女见他人高马大,立刻起疑问:“你到底是谁?”
赵寻越咽了下口水说:“我叫赵寻越,是刚分派到临尘县工作的……”
他还没说完,那妇人警觉地问:“你是村委会新来的?”
她突然变了语气,对小女孩说“你进去”,然后霸着大门对赵寻越道:“我说了卢绪凯不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你们天天打电话还不够,还要上门来找人?”
赵寻越一听,脑子快速转动,联系了一堆前因后果。那妇女又说:“你是不是欺负我们孤儿寡女的?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喊人了!再不走我就报警抓你!”
那妇女语速快,口气冲,赵寻越无暇插话,最后只能说:“我就是警察……”
“啊?!”那妇女吃了一惊,“你、你到底是谁?”
赵寻越想解释清楚,但他要说的前因后果太长,刚开了口,那妇女就迫不及待地关门骂道:“算了,神经病!”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赵寻越一无所获地站在门口。很奇怪,他来之前根本没预想过会见到什么人,这个地址是否准确他都存疑,而真见到了要找的人,他有一瞬间觉得无话可说,而且还深刻怀疑,自己来这里找人是否真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