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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狗却像是知道主人在伤心似的,拖着沉重的小身板儿朝他走了过来,刚走到脚边就躺倒了,继而浑身抽搐。
王记终于扛不住了,冲进铺子里又冲出来,掰开狗嘴灌了一碗淡黄色的药水。
之后小黑狗停止了抽搐,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虽然还是虚弱,但看得出来已经没大碍了。
药碗摔碎,王记虚脱似地瘫倒在地,垂下头捂住了脸。
衙门来抓人时杨老太还以为能置身事外,然而豹旗九号骗了她。新君上位以后修改了律法,七十岁以上的老人触犯了法例才会免责,但那不代表可以为所欲为,而是由其子女代为受过,罚款为主,训诫为辅。六十岁到七十岁之间的仍然由本人担责,除了罚款以外还要接受十五日以内的训诫和改造。
杨老太受人教唆陷害全人杂货铺,对儿媳下药致使头皮发炎溃烂,情节恶劣,好在还未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被罚了二百两银子和七日的训诫改造。
杨生在这之后找过放羊女,想求她念在夫妻一场的情份上替杨老太说说话,尽量免除训诫改造的惩罚。毕竟大狱里头什么人都有,只要稍微想一想,他就心疼他娘,疼得不行。可惜放羊女已经伤透了心,见都不愿意见他。
十来日之后,王记药铺换了招牌,由一位姓姚的大夫买了下来,目前正在装修中。放羊女带着孩子来找二宝,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衣裳是鲜亮的桃粉色,发髻上也多了两柄翠玉簪。
二宝很高兴,问道:“大姐不放羊了,我该怎么叫你啊?”
放羊女说:“我娘家姓姚。”
二宝一愣,“姚记药铺?”
放羊女说:“那是我伯伯。你看我的头皮,都已经养好了,不用浪费你的灵丹妙药啦。”
二宝颇有感慨,说道:“咱们昆仑地界真的很小,姚老板是你的伯伯,卖我宅子的房主是王记的大堂哥,绕来绕去原来都是一大家子。”
放羊女说:“是啊,往前数三代都是落魄户,不得已才来到这地方的,没想到住久了还真是舍不得挪窝。我听说王老板进去了,是连同上次教唆铁匠的事一并罚的,判了五年呢。”
“希望他出来以后好好做人,重新开始吧,”二宝捧着脸,注视着放羊女的头发,由衷地说,“真好看。姐,你变美了,也更自信了,我可算是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
放羊女捂嘴轻笑,“二宝兄弟,我要是还没成亲的姑娘,听了你的话要脸红的。”
恰好藏弓从这边经过,两人的对话被自动过滤筛检之后落进他耳朵里,莫名就变成了:你真美。我脸红。
不知怎么想的,一只大手就这么捏了过来,二宝白生生的脸蛋上顿时出现了几个突兀的黑手指印。
二宝嗷嗷叫嚷:“你干嘛掐我?”
藏弓说:“亏我帮你研了半天的墨,手指头都累酸了,掐你一下还要叫,小器。”
放羊女再次笑了起来,看看藏弓,又看看二宝,眼里尽是柔软和温暖。她道:“好啦,我是来找你签捐的。”
二宝露出了小酒窝,“还和之前的一样?”
放羊女却摇摇头,“不,这回我要全捐。”
签完了协议,二宝送她们母女出门,一直送到西街尽头的一个窑洞附近,忽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是樱樱吗?”
“杨老太?”二宝惊诧不已。只见这老太太一身脏污,坐在窑洞里,简单铺就的一床灰褥子上搁着没洗的饭碗,下过两天雨,棉被和枕头都有些潮味儿了。
放羊女没搭理她,二宝便问道:“你怎么住在这儿?不至于吧,赔了二百两银子就倾家荡产了?”
放羊女说:“不会的,我走之前嫁妆没带,那些首饰、摆件卖出去也能抵一半的。他们还有百来只羊,足够赔了。”
“嗐,是她大孙子的亲娘不让她住家里了!”路过的人插了这么一嘴,待看清楚放羊女后也吃了一惊,似乎没料到她调养好了是这个模样,跟放羊时比俨然就是两个人。
二宝问道:“为什么不让住了?”
那人回过神来,答道:“嫌丢人呗,一把年纪了还被下大狱。而且她在家里偷偷抱孙子,一不小心把头皮上的‘脏病’传给了孙子。儿媳妇可气坏了,当晚就给撵出来了。”
二宝说:“杨生怎么会容忍?”
那人笑道:“不忍还能怎么着,儿子嗷嗷待哺,他敢把娃的亲娘撵出来不成?”
那人说完走了,二宝却唏嘘不已,再看向放羊女,她平静得像是已经不会再为过去的事和过去的人起任何波澜了。
杨老太也没打算搭理她,只冲孩子招了招手,问道:“樱樱啊,想奶奶了没?给奶奶抱抱呗?”
樱樱却把小脸一撇,拉住了自己娘亲的手,说道:“天快黑啦,樱樱想回家找姥姥抱。”
放羊女微微一笑,答了声“好”。
母女二人雇了一辆蒸汽车,在迷蒙的水雾里渐行渐远。杨老太的脸上出现了一瞬的萧索寂寞,但很快又恢复了寻常。
她冷不丁一笑,“不过就是个女娃娃而已,有也当无。我家大孙子可出息得多,别看爹娘都是单眼皮,我大孙三层双眼皮。都瞧好吧,将来我大孙必定是这条街上一顶一的好儿郎……”
二宝惋叹,摇了摇头打算回去,却倏地被人从身后扛了起来,又在那人肩膀上翻了个身,小腹结结实实抵在了他的三角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