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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够当然不可能在这个点就顺利入睡。他曾经答应过季迎风,无论他们能各自走到哪,最后也一定要回到这里,一起为这段经历划下句号。如今吴够非但没能到场,连直播都放弃了,但他仍然记着这句约定,倔强地在浩无边际的黑暗中睁着眼。只不过这对吴够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相比醒着,显然还是睡着要更为艰难。
吴够彻夜未眠,心跳声闷而急促,和脑内做无规律运动的音符混杂在一起,在不大的空间内荡出无意义的回响。吴够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过快了,扑通扑通的,像一尾脱水的鱼。按在那层薄薄的皮肤上,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心脏隔着皮肤一下下撞在手心的鲜活触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感觉心跳慢慢缓和过来了,吴够这才试探着伸手,小心翼翼地摸索起不知道被他扔哪去了的手机来。
点亮屏幕的瞬间,吴够下意识地想要躲开。然而这种生理反应总归还在控制范围内,他缓了会,再打开手机的时候,虽然依旧不适,但还是仅仅握住了手机。
未来巡礼总决赛落幕过去还不到两小时,然而微博上的讨论度却并没有因为节目的结束而有所消退。放眼望去,热搜榜上至少一半是吴够熟悉的字眼。
#余述 天高路远#
#陆杳 不负少年时#
#许恣 出道位#
#余述 我终于站到了这里#
#未来巡礼缺席一人#
#余述 无所不能#
一共11个出道位,这意味着遗憾注定像人的死亡那样不可避免而又顺理成章。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哪怕自家小爱豆顺利成团出道,一场开闸泄洪级别的抱头痛哭也是在所难免。旁观者尚且如此,亲身参与其中的当局者理应更加难以平复。
吴够自然是没有哭的,然而在他把手机放到一边,开始准备之前盘旋在脑中的那段鼓点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忘了那段节奏原来的样子。不只是那段节奏,心口好像也忽然有一块被一键删除了,剩下些代表透明的灰白格子。这种忽如其来的茫然很快像病毒一样往各个方向扩散开来,以至于当吴够坐到电脑面前时,他的大脑已经变成了一片空白。
词也好,曲也好,原先在他脑中如同金工练习时的火花那样不断飞溅出来的灵感全部不知所踪,就连被吴够摸烂了vocaloid也处处透着陌生。一眨眼的时间,吴够便觉得什么东西开始坍塌了:先是一些边边角角,无伤大雅的零部件,再是些关键性的关节骨,到最后则是整个骨架。
于是他终于失去了创作的能力。
从退赛到现在,吴够有许许多多零碎的片段,有的被记录了下来,有的依然在脑中安静流转,剩下的那些则连一个未完待续都不曾拥有就消散干净了。如果说作品是孩子,又如果说把那些在作品成型之前的诞生的,细碎而又模糊的灵感不太恰当地称作胚胎,那么创作者本身就同时承担着孕育者和刽子手的角色。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哪一天忽然发现自己无法创作也算不上什么晴天霹雳。
反复堕胎的人落一个不孕不育的下场,那不叫天妒英才,顶多只能算是因果循环。吴够被自己奇奇怪怪的逻辑逗得想笑又没笑出来,最后只从嗓子眼抠出了一道诡异的声音。
才过去几个小时,吴够再一次合上了电脑,这次比上次从容了不少,甚至有些早知会有这么一天的坦然。地上躺着揉成团状的打印纸,吴够没注意,踩到其中一个,脚底板传来一阵毛毛的刺感。他也没在意,转身倒回床上,轻轻阖上了眼。
曾一度让他神经兮兮的梦魇一下子失去了威胁,吴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睡得着,但他觉得自己可以——他甚至觉得自己睡醒之后可以尝试出个门。他这样想着,生理上依旧没能进入睡眠状态,但精神上却难得的放松。
早8点的闹铃响起,吴够精准地睁开眼,起床更衣洗漱,就像个作息健康规律的乖孩子。吴够的生物钟里没有专门为早餐标记出来的时间点,但没有关系,他正好可以试着出门吃饭。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八点一刻,吴够换好了衣服,拿好了钥匙手机,手放在门把手上,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站了十几分钟,转头回到卧室,翻箱倒柜地找自己之前买了还没用的口罩。
八点半过两分钟,吴够全副武装,口罩帽子把一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再次握住了门把手。
八点四十,吴够回到卧室,摘掉了口罩帽子,点开了外卖软件。
九点不到,门铃响起,吴够全然没想起点外卖时那行“预计半小时后送达”,在门口蹲守了两分钟,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
出乎意料的,门口没有外卖袋子,却站着一个人。
穿着演出服,头发被抓成凌乱的样子,脸上浓郁的舞台妆已经有些花了,本应是有些狼狈的样子,但落在那人身上也就还好。发型不突兀了,衣服上的铆钉亮片不浮夸了,连带着长长的延出来的眼线也别有味道。不仅不尴尬,甚至有种理所当然的好看。
能hold住奇奇怪怪妆发的人不少,脸和身材是人为所欲为的两大利器,然而能用“理应如此”“顺理成章”之类的词去修饰这一事件的,在吴够认识的所有人中,有且只有一个许恣。
第3章
“那我先回去了?真的不用陪你到明天再回去?”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冯秋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今天已经是第三遍在重复这句话了,然而吴够却没有半点不耐烦:“不用了……你今天还有工作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