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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后,君怀琅便未雨绸缪,开始隔三差五地去临江书院旁听了。
幸而如今快要入夏,便有江南各地的学子陆陆续续赶到金陵,汇集在临江书院附近。日日都有新的学子到临江书院进学,书院也有接纳学子的传统,故而君怀琅此举便不显突兀。
他便有机会,时常到河堤边去看一看,稍作检查。
而沈流风则颇为高兴,真当君怀琅是来读书的,还每日给他留好座位,好教他同自己一起读书。
君怀琅也没拒绝他的好意,平日里便来往于府衙、临江书院之间,将自己所查所学,包括前世的记忆和经验,全都暗中罗列起来,来回比对分析。
眼看着便入了夏。
到了夏天,江南的雨水便更加丰沛了。阴雨连绵的,连书院的角落都生了青苔。
这连日的雨水可苦了沈流风。他只觉被这连绵的雨给关住了,终于寻得一日放晴,不等休沐,白日里一下课,他便将君怀琅拽走了。
“今日哪儿都不许去。”他说。“我已经派了人,去东湖上包了一条游船,今儿晚上跟我吃船菜去。”
江南人有“不时,不食”的习俗,向来讲究赶在什么时节,便吃什么饭。江南多水,夏季有丰美的河鲜,江南便有风俗,会在湖中打捞水产,就在船上现烹现吃,谓之“船菜”。
而东湖就在金陵东郊,与长江相连,北边还接上了运河。东湖湖面宽广,水流平缓,北侧建了个码头。南下、东来的船只,要停在金陵,便都是停泊在东湖的码头上。
而除却航线和码头,便都是游玩的地方了。
江南富庶,在金陵尤甚,到了夜里,东湖上便满是游船画舫,入夜点起灯来,热热闹闹地映照在湖面上,便是一片波光粼粼的灯光,只站在岸边,就能听见湖上袅袅的歌乐之声。
君怀琅今日没什么旁的事,闻言便未曾推辞。
而他们二人都不知道,有艘长安来的硕大官船,正顺着南下的运河,一路静静驶向金陵。
恰会在今夜,泊在东湖之上。
第61章
这日夜里, 晚风习习,将东湖广阔的水面吹皱了,泛起粼粼波光,倒映着湖上的灯火。
岸边的画舫上有隐约的歌声, 靡靡地散在水面上。挨着湖岸, 还有许多点着灯的小摊贩, 卖些奇巧的物件。一轮圆月悬在夜空中, 反而显得夜色冷清, 倒映着夜幕下的一片繁华热闹。
君怀琅和沈流风二人没带下人,独他们两个,穿过湖边的夜市, 一路到了岸边。
沈流风包的游船已经停在那儿等着了。
那船不大, 前头有个不大的甲板,上头摆好了桌椅灯盏。船篷里便是厨子做饭的地方,放了一篓新鲜捞上来的鱼虾螃蟹。船尾站着艄公,正冲他们二人招手,笑着请他二人上船。
“今日这厨子,是我特意从家中带来的。”沈流风说着便往船上走。他是半点武功都没学过,说着话分了心,刚踩上去就是个趔趄, 还是君怀琅眼疾手快地搭了把手, 才没教他摔进湖里去。
君怀琅跟着他上了船, 就听他接着说:“做了十来年的苏菜了,手艺是最好的。我跟叔父说要请你来吃饭, 他便让我一定将这厨子带上,一定叫你尝尝。”
二人闲话着,艄公便撑船离了岸, 缓缓划着船往湖里划去。厨子给他们端上了早温好的酒,便进船篷中开了火。
船破开水面缓缓行驶,带起湖面微凉的夏风。岸边杨柳依依、灯火葳蕤,船上灯火摇曳,头顶圆月高悬,杯中的酒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
这艄公是提前打好了招呼的,知道沈家少爷喜静,一路缓缓撑着船,便往东湖北面划去。
那儿的码头晚上便没什么行船了,都靠在岸上,周遭也没什么游船,远远还能看到南岸一排明亮的灯火。
不过些许功夫,周遭就安静了下来。
厨子陆续将菜端上了桌。
太湖三白,松鼠鳜鱼,蟹粉菜心,银鱼羹,都是些合时节的苏菜。还有道汆糟青鱼,特是用酒糟腌过后煎来的,一摆上桌,就有阵清冽的酒香。
沈流风招呼着君怀琅动筷子。
君怀琅不由得笑道:“从前只听闻江南好,如今来江南走了一遭,果不其然。”
沈流风笑着道:“那便别回长安去了。我难得寻到个这么合得来的朋友,也不大舍得放走。”
君怀琅微微笑着摇了摇头,看向南岸逐渐远离了的灯火。
岸边连着水面,一片璀璨葳蕤。
若非他重活一世,他也想象不到,要不了多少时日,这一片太平锦绣,就会被一场大水冲碎。
他渐渐收了笑容,目光沉了下去。
而沈流风并没有察觉,兀自饮酒吃菜,笑着同他闲聊。那一道汆糟青鱼酒味极足,深得他心,吃完了上头那面,他又用筷子费劲地掏着底下的鱼肉。
“翻个面岂不方便多了?可我叔父总说,船上吃鱼不能翻面,也不知是个什么讲究……”
就在这时,安静的湖面上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呼救声。
“救命!”
但只一声,命字刚出口,便像是有什么人捂住了呼救者的嘴一般,后头的尾音短促的消失了。
君怀琅顿时收回目光,往湖面上看去。
只见不远处有个不大的画舫,没人撑船,本是停在那儿的。可此时,那船正不正常地晃动着,似乎有人在内挣扎厮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