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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力气瞬间被抽空,支撑不住地跪倒在地,伸出的手颤抖到让人怀疑他能不能捧住一张纸,他不敢贸然去抱他,只敢死死攥住他的手。
“哥哥。”他嘶哑地喊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林见汐的鼻子下方,可他没有感觉到呼吸。
江遇神色霎时空白一片。
几秒后,他想起什么似的,急忙将耳朵贴在林见汐的心口。
没有,那里一无所有。
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听不到一点回音。
人没有呼吸和心跳,是会死掉的吧?
江遇什么都忘了。
“哥哥,”江遇好像发出了声音,又好像没有,他低下头,将脸贴在林见汐沾满血迹的侧脸上,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冰冷的血冻住了:“哥哥……”
他十来分钟前,还对他笑了一下,说和他一起回去。
“你骗我……”疼到极处,江遇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沾着浓厚的血腥气,像是从肺腑里硬生生剜出来似的:“你又骗我……你这个骗子,你什么时候让人放心过……”
他又做错了,他明知道林见汐说的“放心”从来不可靠,为什么还要让他一个人呆着?为什么事关林见汐,他不是错过,就是犯错?
“哥哥,”江遇已经发不出声音了,手指剧烈颤抖着:“求你了,不要丢下我……”
救护车很快赶来,护士展开担架,看到江遇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觉得意外,她们见过很多出车祸的家属都是这样,只是觉得有点担心,怕他神志不清不肯松手,错过抢救时间。
让她们庆幸的是,这个人还没有彻底崩溃,还知道配合医生,把人抱进担架。
救护车上有紧急医疗设备,医生给林见汐戴上了氧气面罩,检查过他受伤的部位,不由得皱起眉。
医生在心里叹息一声,以他深厚的经验,他自然看出这个受伤的年轻人伤势程度如何,从受伤的部位来看,只怕是回天乏术。
到了医院,护士急匆匆抬着人进了手术室,江遇脱力般靠着墙,紧紧盯着象征手术中的红灯。
似乎很久过去,有个小女孩忽然出现在他面前,怯生生地看着他,递了一包纸巾给他:“大哥哥,给。”
江遇恍若未闻。
小女孩更害怕了,可还是努力鼓起勇气,又喊了一遍:“大哥哥,你的脸,花了。”
他脸上沾满了血迹,又被眼泪冲刷,早就脏得一塌糊涂。
“……那个哥哥救了我。”小女孩难过地说:“我也要在这里等哥哥出来。”
江遇这才低下头,看了她一眼。
他接过小女孩的纸,哑声说:“那是我哥哥。”
是他的哥哥,谁都不可以再这么称呼他,只是他的哥哥。
但他的哥哥因为救别人,现在生死不明。
江遇不想看到这个女孩,却也没有力气赶她走了,只是顺着墙慢慢倒在地上,徒劳地支着头。
他不知道,他的眼里只剩下茫茫然的死寂,仿佛随时都能跟手术室里的人一同离去。
手术室门开了。
医生遗憾地说:“抱歉。”
江遇愣愣地扭过头,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门开了,那他现在可以去看哥哥了。
他们分别了好久,他早就想他了。
“哥哥。”江遇终于能抱住他了:“我带你回家好不好?你和我一起回家,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医生看出他的情绪状况不对,连忙叫人过来按住了他,不让他把人带走,“你要干什么!死者是要送去太平间的,你想把他带去哪!”
江遇紧紧抱着林见汐,不让任何人拆散他们,可再怎么用力,他还是被人掰开了手。
他眼睁睁看着林见汐被人一点一点从他怀里抢走,就像被抢走宝贝的小孩子,不停地哀求:“别……别抢我哥哥……”
别那么用力拽他,别弄疼他。
他的怀抱空了,最后一丝冰凉的气息也没有了。
江遇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切地跟在他们身后。
他知道太平间是什么地方,他不能让哥哥一个人进去,那里那么冷,哥哥会害怕的。
可他又被拦住了。
他无措地站在门外,像流离失所的孤魂野鬼。
“年轻人,节哀,节哀啊。”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
江遇坐在门外,等门打开。
他无论如何都不肯走,就算被人带出去,还是会再回来,不知过了多久,爷爷来了。
“小遇……”爷爷喊了他一声,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江遇猛地抬起头,看到老人家沧桑的脸,怔怔地回道:“爷爷,哥哥不要我了……”
老人家失去儿子儿媳,受过打击,已经不像前些年那么精神奕奕了,如今连孙子都没有了,看起来就像一棵彻底枯萎的树,“小遇啊,跟爷爷回家吧,回家等哥哥……”
江遇迟缓地思考了一下,慢慢站起身,还没彻底站起来,又倒了下去。
他守在外面几天几夜,没有进食也没有休息,身体早就到了极限。
爷爷联系家里的司机,把他带回了林家。
江遇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移动,可是意识醒不过来,还在往更沉的地方沉去。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和哥哥都还是小时候,林见汐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一棵大树,他很少爬树的,怕树上有虫,可在梦里,他忽然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