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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你又要走了?”唯一知晓些内情的李大娘不由得担忧道,“你这一次又要去何处?”
谢非言答道:“广陵城。”
李大娘道:“不能不去吗?”
“不能不去。”
李大娘叹了口气,道:“如此,你便将这猫带上吧,也算是个陪伴。”
谢非言摇头道:“我要做的事,刀口舔血,有性命之危,哪里能带上它?”
“它就像是人一样有灵性,还这般喜欢你,难道你就忍心这么抛下它吗?”
谢非言叹道:“正是因为它喜欢我,我才不得不丢下它,这样一来,万一我日后功败垂成,命丧他乡,它也不至于伤心。而我若是将它带走,常伴身边,情谊日渐深厚,那么待它看到我身死之时,又该有多么难过?”
李大娘含泪道:“你这孩子,怎么就知晓你会死?你若带上它,以它的聪明说不定还能帮上你,而你这样生生抛弃它,难道就会让它好过吗?”
谢非言看了猫一眼,垂眼敛去面上的柔和,转身离去。
“无妨,我自是不要紧的,而它,想来也是无妨……因为痛过这一次后,就不会再痛了。”
“生离总是好过死别。”
谢非言渐行渐远,身形消失在了暮光的尽头,消融在了黑暗之中。
一如那天消失在白玉京下浩瀚大海、茫茫雾气之中的背影。
·
一缕轻魄下九霄。
下坠感结束后,沈辞镜感到了自己的身体。
他醒了。
第109章 为何而爱
沈辞镜醒了。
但他却又仿佛身处梦中。
他的脑袋昏昏沉沉, 身体忽轻忽重,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化作令人颤栗的酥麻痒意流遍全身,令他坐立难安。
——是他想的那样吗?
沈辞镜忍不住在这一刻站起身来, 在这偏殿中反复踱步。
“生离总好过死别……”
“因为痛过这一次后,就不会再痛了……”
沈辞镜对这句话并不陌生。
因为在过去的那一百年里, 每当他日夜难寐、无法安寝的时候,他总是会想到那一天的那个背影, 还有那句意味不明的话。
“不要害怕……哪怕是痛, 也不要怕。因为痛过这一次后, 就不会再痛了。”
一百年前,当沈辞镜有那么多不懂的事的时候, 他难以明白这段话的意思。
一百年后,沈辞镜已经明白了那么多的人情与人心, 他却依然读不懂谢非言。
直到今天。
所以——是他想的那样吗?!
沈辞镜看着桌上倒置的镜子, 迫不及待地想要再次进入那个梦境,见到那个让他难以忘怀又恨入骨髓的人。
但他数次拿起, 又数次放下。
他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切不可冲动行事, 也绝不可自作多情, 更不能被那可耻的期盼所误导,对一个不该抱有期冀的人怀有早该泯灭的心情。
可一个细细的声音在他脑中一次次徘徊,令他每次强行将那期冀掐灭后,又再度生出酸楚希望。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他想的那样呢?
如果那个人当真是爱他的,只是如同对待那只猫儿一样对待他, 只是害怕他伤心才会离开他……如果真的是这样呢?
“那人撒谎成性, 你怎能这样为他开脱?”
“但他若真的爱我呢?”
“你那一腔真情被践踏过一次还不够, 一定要送给人践踏第二次才肯甘心吗?”
“但他若真的爱我呢?”
“他拒绝的话那样清晰明白,你一定要做那毫无廉耻死缠烂打之事吗?”
“但他若真的爱我呢?”
“这世上哪有离了另一人就活不了的?事到如今,无论曾经如何,无论他是怎么想的,既然他已经那样拒绝过你了,为何你还不肯放手?你这般自甘下贱,要做到什么地步才够?!”
“但他若真的爱我呢?”
……
沈辞镜的脑中乱成了一团,数个念头在脑袋里争先恐后地冒出,试图压倒对方。
最后,那些杂乱无章的念头一个个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句微弱却坚持的话。
——但他若真的爱我呢?
若他爱我如同我爱他一样,若他心有苦衷难以言明,若他伤我如此只是为了我好……我又该如何?
这一刻,那位无名的书斋先生的话,再一次在他耳畔回响:
沈辞镜,你要知道,人最不该有的,便是这一意孤行的‘我为你好’的心思。它伤人至深,还叫你恨无可恨。如今,他既会因舍不得你而抛下你一次,日后,他就能因‘为了你好’而抛下你第二次。若他一意离你而去、一意孤身赴死,到时候你又要如何?
他要如何?
他恨他。恨那人一意孤行、伤他至深,恨那人自作主张、一次次将他甩下头也不回!
但他能如何?
他爱他。爱那人的神秘与复杂,爱那人的孤寂沉默也爱他的豪勇狂妄,哪怕那人踏碎了他的心,他也难以控制自己不去爱他。
所以他该如何?
沈辞镜定定坐在原处,澄明剔透的眼中涌出了属于人类的复杂和苦涩。
他沉默片刻,再一次拿起了古镜。
·
当沈辞镜第一次看向古镜时,他有自己的身体,能够掌控局面的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