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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太傅道:“按本朝律例,女子入宫若有位份,则不再按本家宗牒,一律归为官家之人。”
这条律例当初定下,本是因为高门权贵家大业大,旁支众多,常有送入宫中的秀女年龄相仿、辈分却不同的情形,设此一条免得徒增混乱,倒没有更多的用意。
但有旧例可寻,却也有幸有所转圜,不曾叫云氏一门的罪过株连到先皇后身上。
“据开封尹所说,先帝已叫先皇后养了云琅,收为义子。不知是否已入了起居注,有了皇家玉牒。”
蔡太傅道:“此事我等尚未来得及查证,还要去设法弄清楚。”
萧朔:“……”
“你以为我们吵了这半日,吵得是什么?”
虔国公皱紧了眉:“难不成还有别的能拦住你们?”
从没想到还有这一层,虔国公闹心得不行:“如今这辈分已然彻底乱套了,若是云琅真成了皇后养子,虽说年纪比你小些,按辈分也是你的叔叔……”
“你要想清楚。”蔡太傅看着他,“若是先帝当年手快,将他的玉牒改过了身份——”
萧朔静了片刻,心烦意乱:“我就去烧了祖庙。”
蔡太傅:“……”
虔国公:“……”
开封尹负责京城治安,卫准还坐在车里:“琰王。”
萧朔面色沉静,眸底黑得不见波澜,定定看着仍安静阖着眼的云琅。
蔡太傅终归坐不住:“不必叫车了……老夫去找宗正寺。”
“老竖儒!”虔国公追着他,匆匆下了车,“老夫的外孙媳妇,老夫同去,免得你做什么手脚!你站住——”
蔡太傅被他烦得七窍生烟:“什么孙媳妇?老夫的学生若非时运不济,该是堂堂一品军侯!纵然要论,也该是你那外孙子进他的侯府……”
两位老大人吵嚷着走远,一路递牌子入了宫,直奔了管理宗室玉牒的宗正寺。
老主簿刚把另一套车牵过来,愣了愣:“可……还要用么?”
“不急。”梁太医很有眼色,从容道,“琰王爷的腿疼不疼?若是疼,老夫便来扎几针。”
“不过是跪半日,疼什么。”
萧朔心神仍乱,紧蹙着眉:“无事。”
“那便好。”梁太医撩起衣袖,“叫他躺平。”
萧朔看着无声无息的云琅,心底沉了沉:“做什么?”
“起针啊。”
梁太医茫然道:“老夫不是已告诉过你了,他叫老夫扎了几针,如今虽清醒着、听得见,却不能动么?”
萧朔:“……”
开封尹就在车上,明察秋毫,忍不住皱眉:“您不曾说过云将军清醒着、听得见。”
梁太医一拍脑袋:“大抵忘说了,不妨事。”
萧朔:“……”
梁太医听完了琰王爷的肺腑之言,很满意,过去将云琅扳过来,逐一起了穴位上封着的几处银针:“好了,起来罢。”
云琅仍静静躺着,不见半分反应。
“给他暖一暖。”梁太医道,“这套针法若将穴位封全了,便是假死之法。如今虽然只封了一半,只怕也不好受,还要有人替他推行血脉。”
“若不是眼见着他自己钻自己的牛角尖,眼看着又要伤及心腑,也用不着这般冒险。”
梁太医拍了拍云琅:“行了,起来。”
云琅安静躺着,身上颓软冰冷,叫他一碰,手臂便跟着滑落下来。
梁太医怔了下,又去试了试云琅鼻息,蹙了眉。
萧朔心头倏地绷紧,将人抱紧:“云琅!”
梁太医不曾察觉到半点气息,心中也难得慌了,手忙脚乱又翻了银针:“你别光抱着他……替他诊诊脉!”
萧朔坐在原地,像是当头浇了一盆冰水,心肺寒透了,稍一动弹,又有冰棱刺穿脏腑扎出来。
他胸口起伏了几次,去摸云琅的腕脉,却不知是没能摸准地方还是别的缘故,竟察觉不到半分搏动。
“先别急……老夫看看。”
梁太医不知用了多少次用这套针法,头一回竟出了事,焦头烂额:“快快,把人放平……你也来搭把手!”
梁太医拆了一包参片,掰开云琅的嘴,放在他舌下:“把银针给老夫递过来,动作快些!”
“……”开封尹低声道:“恕下官……”
“恕什么恕?!”
梁太医急道:“人命关天!就叫你动动手帮忙——”
“恕下官动不了。”开封尹无奈道,“云将军将下官的手捆上了。”
梁太医:“……”
“布条在云将军在手里攥着……那只手,被裘皮挡着的。”
卫准已尽力了半晌,让出牢牢捆着双手的布条:“下官一动,云将军就用力扯我,下官拽不动。”
梁太医:“……”
云琅一阵气结,扒拉开萧朔的胳膊,吐了参片睁开眼睛:“卫大人,你是只会说实话吗?”
卫准歉然道:“自入朝为官之日起,下官便立誓,明镜高悬,此生绝不说半句假话……”
云琅被他气得磨牙,扔了攥着的布条,扯着梁太医掰扯:“他不懂您也不懂?这时候不该有人嘴对嘴给我度一口气,别叫我背过气去吗?!”
梁太医:“……”
梁太医心服口服:“老夫懂,老夫只是不曾想到,一个实在太想进别人的家庙,为了这个甚至都能绞尽脑汁去当别人义父的人,居然才开窍了一个时辰,便已肖想到了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