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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琅扯扯嘴角:“我那时已独自领了一骑,饭菜事小,若叫手下将士因此离了心,才是麻烦。”
本朝太祖立国,就是军中的下级将兵一刀砍了营校长官。端王日夜犯愁,只担心云少侯爷这一身娇惯出来的脾气难以服众,哪日叫手下设法灌醉,剁了红烧油炸解气。
……
却不想闹了十来天,竟连营里最寻常的兵士,也想方设法来悄悄给小将军求情。
“你那时才十五岁,朔方军那时还没有新兵补充,军中人人拿你当自家子侄。”
萧朔倒了盏茶,方才云琅同景谏出门说话时,他已在胡先生处大致听了此事始末:“竟还险些闹出了三军联名请命的乌龙。”
云琅咳了咳,讷讷:“是……”
萧朔问:“如何请的?”
“你省一口,我省一口,小将军日日长个头。”
云琅其实很不想提起此事,按着胸口,心情复杂:“你帮一把,我帮一把,小将军夜夜不想家。”
萧朔:“……”
“好了。”
云琅咬着筷子犯愁,壮烈闭眼:“笑罢。”
他自己都回想不下去,视死如归等了半晌,不见萧小王爷落井下石,疑惑睁开眼睛。
萧朔伸手,覆上他额顶,慢慢揉了两下。
云琅没忍住,舒服得眯了下眼睛,张嘴接了琰王殿下喂过来的水晶角。
不归楼不亏名声在外,汴梁风味做得分毫不差。云琅心满意足将水晶角咽了,忽然回神,恼羞成怒:“干什么?!我又不是三岁小儿,吃个饭也要人摸头——”
“我要。”萧朔缓声道,“我吃一口饭,便必须摸一下少将军的头发。”
云琅隐约觉得萧小王爷是在驴他,奈何实在喜欢,纡尊降贵叫琰王殿下揉着脑袋,胃口大开,唏哩呼噜吃了大半份云英面。
萧朔替他布菜,看着云琅仍瘦削得分明的腕骨,又添了一盏雪醅酒。
……
方才得了空,胡先生趁着云琅两人出门,同他说起朔方军中往事。
“少将军……当初那般脾气。”
胡先生垂了视线,低声苦笑:“食不洁不用,水不净不饮,若挨了训受了气,那一日都要赌气不吃饭。”
“全军的人,没人觉得这样不行,人人当子侄一样哄他。”
胡先生轻声道:“看他意气风发呼啸往来,就像看见我们守着的汴梁。”
朔方军里,太多人甚至从没到过汴梁,也不清楚那是个什么样热闹繁盛的好地方。
他们从没去过汴梁,看着京城来的小将军神勇傲气、无坚不摧,白甲银枪,没有攻不下的城,没有打不赢的仗,于是好像也跟着看见了那一座帝京。
这才该是汴梁,朝朝代代传承的古都城,司马相如亲自作赋、李杜高适结伴游学狩猎的梁园,当今的首善之地。
凛凛风华,弥璀弥坚。
……
“对了。”
云琅不知他在想什么,小口小口喝着那一盏酒,倒才想起来:“白叔叔忙着去找儿子了……他瞒得结实,白岭这些年都还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云琅甚至有些不敢细想这一对父子要打成什么样,压了压念头,又道:“朔方军的强弩营私调出来,总该有个说法。我让景大哥拿着参军令牌去调,说是拉出来练兵,绕着城墙跑圈去了。”
如今轻车都尉身份转明,他们迟早要同朔方军有交集,还需要放一个人在明处。
左右景谏这个参军也做得顺手,回朔方军中,不似他与萧朔这般惹眼,却也不耽误做该做的事。
比起给龙营做饭,暂且代管几日原职,心中也该舒畅得多。
云琅想到哪一处便随口说,见萧朔神色,有些好奇:“又想什么了?”
“想朔方军。”
萧朔压了念头,慢慢道:“叫你这样一通乱叫,竟还不曾乱了辈分。”
云琅一僵,咳了两声:“此事……回头再说。”
“此前你分明叫轻车都尉作大哥,说你二人如兄弟相处。”
萧朔不想回头:“见了活人,你为何便改口叫白叔叔……”
云琅顶着张大红脸,舀了一勺冰雪元子,塞进萧小王爷嘴里。
萧朔受他一喂,细细嚼着咽了,抬眸看云琅:“轻车都尉不知道你乱认他做大哥?”
云琅讷讷:“端王叔也不知道啊。”
萧朔:“……”
云少将军受江湖习气沾染,素来有乱跟人拜把子的恶习。在朔方军里不由分说一通乱拜,凭一己之力,将好好一整支军队活生生拆成了三个辈分。
算上还不知道自己被拜了把子的、不知道自己情同手足的、不知道自己从天而降了个小叔叔的。
早乱成了一摊算不清的帐。
“怪我。”
云琅生怕萧小王爷去找胡先生告状,能屈能伸,好声好气认错:“是我不对。”
萧朔难得见他心虚,抬了下眉,生出些兴致:“如何不对?”
“军中叔伯惯着我,宽容我胡闹,我便得寸进尺,上房揭瓦,上帐篷拆线。”
云琅早在端王面前检讨过几百次,不用打腹稿,诚诚恳恳张口就来:“该收好京里带出来的娇惯脾气,不该骄纵,不该肆意胡来,不该想什么便做……”
萧朔:“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