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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窃脂一把扯住辛鸾的衣襟,眼里逼出了眼泪,“听到吗?你们天衍全国要他死无葬身之地,要他儿女绝尽!邹吾这个名字,要被千夫所指,要被万人唾骂!”
红窃脂收紧了五指,大力的几乎要把辛鸾提起来,“他就是为了你这么个东西,就为了你这么个连刀都拿不稳的蠢材!你何德何能呢?你知不知道你爹灭了我们的国,我们和你有仇啊?!”
辛鸾懵然地睁大了眼睛,一时忘记了挣扎。
“对,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红窃脂松开他,忽然放声大笑,“其实我真的希望是他杀的你爹,是他杀的天衍帝!——至少他杀的时候,还会知道化一个别的名字!你这种从小生在锦绣窝里的人,根本没法理解我们!邹吾这个名字是他最后的一张底牌,我们留着它是想把那一魂二魄一起留着的,是想要重见天日的,是想要千帆过尽还可以回家的!可是你凭什么?凭什么要你家的烂事牵连他背这样的骂名?凭什么要把我们的三年五载打碎成黄粱一梦?你现在还叫我什么’姐姐’?你有脸面嚒?你让他受你该受的苦,让他背你该背的孽,你贪图他对你的爱惜,贪图他对你的保护,看着他为你操心劳碌,你就不知羞愧吗?就不觉汗颜吗?!”
就像一场可怕的惊梦。
红窃脂一番话打碎了这些天所有粉饰的太平。
强风伴着猫头鹰的孤鸣,辛鸾对着红窃脂冷酷而愤怒的眼神,呼吸一窒,心生仓皇。
他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他没有往那方面想……
他能想到的只是邹吾说过的,他说他从未负过旧国,他做过了我所能做的一切努力,可他也未负过天衍,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祗应宫禁四十二天,领了你高辛氏一个月的供奉,可哪怕只有一个月,他也没有负过他父亲。他救出了他的性命……
是他不懂,不懂他寥寥数语,寓尽的悲辛。
看邹吾从来悠游自在,便自作聪明的以为救他于邹吾来说只是惠而不费的小忙……他从小被保护得太好了,他真的不太知道有人要为他背负什么的。
可是眼前这个女人什么都知道。
她陪着他走过了最难的日子,她知道他的所有的过去,知道他遭过什么罪,受过什么苦,可以触碰到邹吾所有的伤痕,知道他所有的无助和疲惫,可以现在来一字一句地叩问他。
辛鸾抹了一把脸,推开红窃脂挡的路,就要往回走。
红窃脂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冷硬道:“往哪去?”
“我去找他……”
红窃脂冷笑一声,“你还有脸找他?”说着把辛鸾翻了个正面对着自己,横肘一击,直接往他胸口打过去!
辛鸾背后半步就是悬崖,根本退无可退!
他懵了,情急之下猛地弯腰往后倒!那一瞬间的反应全部出自本能,辛鸾展开手臂保持平衡,上半身仰得几乎与地面平行!
红窃脂一击并没有得手,辛鸾身体柔软得如忽然舒展开的弓,灵敏得几乎不可思议。她虽然吃了一惊,但也不以为意,另一击毫不迟疑接踵而来:“躲什么?”
“不是想化形?我成全你!”
说着不等辛鸾回复,她抬腿就在辛鸾膝盖上踹了一脚!
她真的下了死手,辛鸾只感觉膝盖剧痛,再也支撑不了身体,挥舞着双手直接从悬崖口倒了下去!
清泠渊高达百仞,万丈的悬崖下绝没有生还的道理!
苍冥色的天幕下,红窃脂冷漠地看着辛鸾投入死亡的渊薮。
她竟是要杀我!
那一瞬间辛鸾骤然浮出这个念头,可是一切都晚了,烈风生涩得像要扯坏皮肤,他耳膜剧痛,身体毫不迟疑地直坠而下!
第52章 降世(7)
上元佳节,花灯如昼。
南阳是这一代少见的富贵之乡,便是过节都比别处的城池气氛浓烈一些。今夜风大,南阳百姓仍不减丝毫观灯的兴致,一列列辕马并行,无数男男女女同乘夜游,兴高采烈地缓慢穿梭在东市之中。
南阳的西市进出口大宗货物,东市的小食百货更为齐全,且店面琳琅体面,商铺张灯结彩,此时正逢上放灯时候,宽敞的街面上人们拖家带口,鼓乐喧闹,风中更是瞟着烤火炙肉的香气,一个个走得是水泄不通。
邹吾刚从千寻府中出来,他带着一顶斗笠,想着今夜徐斌该忙里偷闲,府兵多也在忙着城内防火,应该没有人留意他,便拐到了东市,携在人流中,偷这人间片刻的欢腾。
巧的是他进东市坊门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一家酥食,排队的人不是很多,他便挤了过去,打量着小卓还在生气,他要给两个孩子带份零嘴吃。
钟声是在这个时候敲响的。
巨大且空旷的一声“铛——”,震得整个天际都在响!
邹吾若有预感,猛地抬头望向西向的夜空。
却听人群欢喜鼓舞地大喊了一声:“文庙敲钟了!”
逢年过节,南阳的文庙都是要敲钟的,有些人更是挨到子时排队去敲,就为求个吉祥。
可是,人群很快就发现这钟声不对了:时间不对,声音也不对,这钟声并不是从成南来,而是从城西来,准确地说,是从城外而来!
只听那钟声越敲越雄浑低昂,越敲越急切激荡,低徊回荡着,铛铛铛地敲在人的心上,长久地空空地震响!整条街的欢呼声和笑声都被这钟声压了下去了,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朝着城西的上空看去,仰望着,久久也不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