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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中皆是随他起事的亲信,也知道济宾王在他们面前是如何看好这个儿子,此时纷纷打着眼色鼓动谁去劝慰几句,谁知坐在椅子上辛涧忽地挣开眼睛,精光大现:“你!”
他指着那小兵,忽地大喊,“去传孤口令!就予公子襄说他生身父亲就要身败名裂了,他高兴了!满意了!要么让他提着辛鸾的头来见我,要么就和他那宝贝弟弟一起滚去南境罢!”
这一声既尖且利,像是锋锐的匕首倏地破开华美的衣锦,裂帛之声撕得人心惶惶而跳!
众将神色大变,便是那小兵也猛地叩首,大喊“陛下饶命!”
他人微言轻,这话他如何敢传达?!
而其余老人都是早年与济宾王一通征战的老将,以往天衍帝在时,他们对天衍帝身侧这位运筹帷幄、从容不迫的王爷一直印象极佳,之前追随他铤而走险,他们是抱着必胜的决心的,且一直以能被叫入王帐获得任命为荣,哪怕两天前漳水河失利,他们仍然对辛涧的能力深信不疑,以为有他在,总还有扭转局面的可能……可眼前这个如此神经质的男人,又是谁呢?
他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只有齐嵩还算镇定,缓步而出,走到了辛涧面前,“陛下稍安,事情还没有严峻到这个程度,我们还有可以转圜的余地。”
齐嵩不愧是三代卫国阀阅养出的持重性子,他苍老迟缓的声音让人的心不由定了几分,只听他慢慢道,“陛下刚才是气急了,可这话对公子襄来说可太过诛心,如今关头,可不能再父子相疑。”
一旁的辛和眉心轻皱,可这里没有什么他插嘴的余地,只能听着齐嵩继续道,“公子襄深明大义,和含章太子之前又一向交好。如今含章奔南境而去,只怕公子襄也知道含章太子一旦进入南境,‘南境’不日就要变作‘南朝’,高辛氏二王分立,天衍立时便要大乱,天下疑心……若公子能相通这一层,他断然不会坐视如此,这一切也自然有了转圜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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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帐内的谈话密不透风。
西旻远远地眺望着,猫一般的眸子日光下一眨不眨,手上慢条斯理地绞动着自己的手绢。
就在两天前,她眼见着公子襄提枪进帐,又眼见着他匆匆从王帐而出,外面含章太子现身的消息甚嚣尘上,他看着辛襄跨马而上时没有沾血的裂焰,就知道一切都不中用了。
辛鸾还活着,辛襄就不会对齐二痛下杀手。
他不会再对齐二动手了,机会只有一次,他注定要背弃答应过她的誓言了!她想得很明白,与其等着寡恩少情公子襄来向她轻飘飘地致歉,不如,她先来背叛。
而如今济宾王的眼前乱局,就是她趁机晋身的机会!
不过多一会儿,一个小黄门悄悄踱到她的身边,轻轻道,“西旻姐姐,殷垣回来了,您让他从私署里调出来的案卷和拿的东西,也都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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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表面是辛鸾他们仍在逃窜,其实明眼人都在看得出济宾王正在输掉王位,原定的胜负已经开始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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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豪邹吾辛鸾等人从南阴墟一路西南而去,经过秦阳、折川、镇坪,他们大部分时间在走山路,沿邗江江岸穿越旬阳山脉,经过白河、安康折到原本熊山的先路直逼垚关。
第一日的时候,他们折川遇难,死去九位士兵,当晚天刚抹黑,队伍离开镇坪西进,预定取道的方向发现早有济宾王设下隘口,他们不得掉马转向,屏息卧倒包好马蹄从邗江江岸摸了过去。山路难行,一些路地基过高,像一道天然的堤防,后来追兵赶来,申豪壮士断腕,命十一番二十人带好轻制雷火,于山中断后设伏,辛鸾一路在二十余人的护持下,于山路中狂奔,耳听越过旬阳第三峰后的雷火轰鸣,轰隆隆地紧随着山体坍塌……不过后来,这二十人终于再未能赶上队伍。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十一番常行险路难路,如此烈度的行军毫无难色,辛鸾不堪其苦,但也咬紧牙关,不敢有丝毫的表露。
第三日,他们由山路回平原,十一番余部九十儿人与申豪汇合,一行扩充到百余人。申豪和邹吾凑在一起,三两句迅速敲定了行至垚关的路途,官路上更不迟疑,若遇打伏,且战且行。
直到第四日,眼见垚关还有一日路程,追兵半日来已无踪影,途经一山涧溪流,辛鸾忽地勒马。
他这一急停,所有人都跟着停下,惊疑地看着他。
辛鸾默默地抬起眼,道,“我要更衣。”
卓吾一愣,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这是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你穿甚么?”
他们这几天奔劳逃命,各个都人不解甲,马不卸鞍,加上卓吾对辛鸾从来都亲近有余,尊敬不足,甚至在丰山时候,因辛鸾体弱而言语多有轻视,此时他也不过脑子,脱口便是指责。
申豪与他们并辔,看着卓吾的态度不由一愣。
邹吾不动声色地一拨马头,朝着辛鸾把话补上,“君子死而冠不免,殿下一举一动都是天下人的典范,不可失了仪表,臣可以伺候您更衣。”
辛鸾看了邹吾一眼。
目光在这几个人身上冷淡地转了一圈,没说什么,自己翻身下马,朝水边走去。
此时暮色四合,申豪与自己麾下的兵士也一连几个时辰不曾休息,见状立刻朝着后面喊原地散开,余下四人据高地观望侦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