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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来渝都水土不服,就是这位糜御医照顾他的,结果乱给他服药,弄得还不如下山城的土方子青草茶好,之后又想方设法地给他调配面脂,一副不务正业的庸医模样……他累昏了,这个时候倒是不谨小慎微,倒不说不能损伤御体了?怎么手起刀落,说给他放血就放血,还放得这么痛快?
“御医们都是学艺精深的杏林高手,巨灵宫的更是花好大功夫从外地挖来的,应该不会出什么错吧……”女官们对辛鸾的疑问也很迟疑。
辛鸾耸耸肩膀,知道问她们也是白问了。正要聊点别的,忽听翠儿在外面传唤,“殿下,廷尉署官陆数陆大人,在殿外侯旨请见——”
辛鸾眉心轻轻一蹙,烦躁道,“他来干嘛,我是不是让他去写褒奖邹吾的文章去了?”
翠儿:“陆大人说写完了,正请罪跪在殿外,等殿下阅览呢。”
辛鸾懒散地掀了掀眼皮,难以置信:“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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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几个时辰前他在大朝会安排的,邹吾的一道捷报让辛鸾扬眉吐气,他当即就下令让人印出单页邸报来,登斥候带来的军报不说,还要要写一篇褒奖邹吾此役战功的文章,他当时没点别人,点的在大朝会上关口跟他较劲最厉害的陆数,说必须写到让他满意为止,刊印完毕还要让人广为张贴,快马纵横中山城、下山城来奔走呼告,必须要做到家喻户晓,人人皆知。
这有气话的成分。
主要是辛鸾想敲打敲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官吏,按照他的猜测,想的是这个刺头肯定心不甘情不愿,还不知要跟他玩什么水磨功夫,没想到也就他昏迷的功夫,陆数就送上来了。
辛鸾散着头发,只用一根红绸带绑着,自己半倚着床榻,垂头看着文章。
陆数庄重地跪伏在寝殿榻前——
辛鸾已经做好生气的准备了,想着这颂词要么阴阳怪气,要么暗箭捧杀,只是他翻来覆去好几遍,没想到整个文章流畅中平,客观公道,他难以置信,结果又重头看了一遍,还是没有挑出错处。
他抬眼,看了看榻前这个男人,避实击虚:“爱卿的刀笔倒是麻利得很。”
陆数笑着抬起一双桃花眼,也没跟他客气:“词章文不加点,自然可倚马而待。”
辛鸾:……
他嘴角抽动了两下,瞥了这自吹自擂、自视甚高的陆数一眼,找茬,“不过朝会上孤是让你为邹吾写颂词,你这平铺直叙,怎么回事?”
“殿下请容臣解释。”
陆数直视辛鸾,笑意可掬:“殿下颁发邸报之意,无非是想为邹吾正名。邹吾此人万众瞩目,一身已处于血雨腥风之中,朝廷有意……不,是殿下有意为他封侯褒奖,可如今渝都民风舆情阻力甚大,朝廷就算不能疏导,却也不能强自逆行,由臣将邹将军的功绩一五一十、毫不点染地罗列出来,自有事实真相震撼人心,如此胜过溢美之词无数,也免得适得其反。”
辛鸾沉默了。
他沉默到是不是因为陆数这番话有多高明,只是他意识到,这个陆数从大朝会排众而出的第一句话,就在努力吸引他的注意,而紧接着这连环般的示好,也显然是早有准备。
想来也是,整个渝都,向繇阴鸷薄情,申不亥任人唯亲,陆数这个叨陪末流的小官,除非老天开眼时来运转,不然纵使他青丝熬成白发,也将终生不得显达。
只不过……辛鸾很厌恶这么个人,居然敢拿自己和邹吾的事情哗众取宠。
想到此,他抬手,朝着女官们摆了摆。后者会意,缓缓步出寝宫,叩紧殿门。
紧接着,辛鸾放松身体,漫不经心地向后靠住软垫,声音低徊,“我麾下从不收无用之人,你既知我忧虑,那便说说罢,且让孤看看,你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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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历史记,天衍四月二十二日至四月末,东南两朝,陈兵垚关,控弦不发。
索亭港大胜在前,邹吾与赤炎等主将很清楚,如今虽然大胜,但危机并未完全扑灭,垚关还是需要人去镇守。何方归和申豪换了个防,申豪提溜着江风华从垚关回来,得到的辛鸾消息是:“慢慢行,难得大捷,如今朝廷正议封议赏,且挑个良辰吉日归都,孤动员渝都官员百姓张灯结彩,于码头相迎。”
而历史未记的是,一连近十余天,含章太子缠绵病榻,难出寝宫,每日只在榻上听邬先生讲课,还有和左右丞相议一议大事,其余一切都操持不了。
但别的也就罢了,议封议赏,但凡和邹吾有关的,辛鸾都一切小心,不肯假他人之手。
钱财珍宝一类,辛鸾看得比较淡,按照旧例,合适就行。而有功封侯,有能任职,任职之事不急,封侯的品阶,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辛鸾不好太胡来,那他能全权做主的就只有封号。
他先是让宫中选了许多拟定的封号上来,看了看觉得不好,就开始亲自挑选。
他挑得细,一天下来,一打美称,最后只恨不得将邹吾的封号拼出八个字,一念念一串……冷静下来,他又开始在其中重选。
其实在辛鸾这里,邹吾并不是什么公忠体国擎天保驾的臣子,他只是他爱人,论风度,邹吾典则俊雅,论人品,邹吾崖岸高洁,他从给他选封号开始,就注定他客观不了。
“贞”“雅”一类的,他选完自己就开始害羞,不那么引人耳目的吧,他又嫌“忠”太俗,“荣”太老气,“穆”太严肃……兜兜转转,他选到最后都要不认识字了,摊在小桌上,动也不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