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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怨戛然而止,两个衙役讪讪地闭上了嘴。
晨光熹微,天光开始泛出荧润的蓝,只见他们如今的顶头老大邹吾一身黑衣,满身晨露地朝他们这边走过来,手里提着个包裹,显然是一夜未睡刚从外面回来。
武道衙门现如今两条最大方略,一是协助维护医护秩序,二是保证下山城百姓安居,两条听着简单,其实每日要做的极其琐碎繁琐,看他身后刘初六提着简易的药匣子,想来是深夜忽得民区急报,轮值的人少,他亲自帮着确认是否感染疫症去了。
邹吾不苟言笑,个子极高,不必板着脸孔,气势就已极其逼人。
那两个衙役瑟瑟,一怕邹吾听到守尸体玩忽职守,二怕邹吾听到他们口出抱怨,不由夹紧尾巴,灰溜溜地喊了一声:“……都统。”
“嗯。”邹吾没看他们,错身时淡淡应了声。
两衙役如蒙大赦,这些日子邹吾手腕强硬,震得衙门上下大气都不敢喘,他们就想邹吾当他俩是个屁,瞅也不瞅地放过去。
谁知正当他们心头窃喜、脚底抹油时,邹吾忽又叫住他们,“等等。”
两个衙役脚步一矬,浑身一僵。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两个热腾腾的大馒头就松软地投进了他们的怀里,衙役受惊不小,傻傻地抓住了,不解抬头间,只见邹吾简略地朝他们一点头,“干活前先垫一口”,说完扭头就和刘初六走了,独留两人受宠若惊地站在原地,好一大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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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道衙门两千人,二十个百人队,之前邹吾来给新丁当教头的时候,只管三个百人队,还不是直属,以至于大多人对邹吾的印象更多和民间百姓一样,不是极其畏惧,就是极其仇视,将他这个人传得如妖似魔。
封城前,邹吾一仗打赢垚关,使得南境与东境进入相持阶段;封城后,邹吾铁腕接管武道衙门,政令急发,宛如星火,引得衙门内一片不满之声。
武道衙门原都统因贪贿锒铛入狱,好几位百夫长瞄准了这个位置各显神通、跃跃欲试,谁也料不到,最后一嘴叼走这块肥肉的是眼下炙手可热的武烈侯:杀鸡焉用宰牛刀?他这么大的人物这么大的军功,跟他们这些小衙小吏抢什么?
众人口服心不服,就等着这个男人跌跟头。
果然,封城暴令当前,第一日晚间就引起下山城骚乱。
有人来通风报信,说出港为生的百姓现已纠结一处,兴师问罪地往中山城城门处聚集,说要,“含章太子给他们一个道理!”当时邹吾正抽开身第一次跟他们集体照面,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几个桀骜不驯的百夫长脖子就要仰上天,打定主意看他的笑话。
邹吾大致问了人数,第一道命令是让人去找徐斌,急调四百张蒙面巾来,第二道命令是十九名百夫长列队跟他走,然后也不管众人反应,只身便往下山城和中山城的城门口赶。
别说辛鸾才十六岁,什么大事都没怎么经历过,便是在渝都活了六十年的人,都没遭遇过封城,紧张和焦灼是肯定的,毕竟谁也难以想象封城后会怎么样。好在当时消息传来得快,邹吾赶到的时候,百姓还没有形成阵势,邹吾率先占据了有利位置,等着众人聚集。
一对三百余人,人潮中夹杂怒骂,气氛何其紧张。
有人对邹吾“怀恨已久”,突然从暗处发难,拿着刀子就向他捅!邹吾面不改色地让了那人半尺,捏住他的手腕,赤手空拳拍掉刀子,之后两三人冒头,他如法炮制,一手卸了他们的武器,一手把他们兜头推回人群,整个过程只在瞬息之间,邹吾干脆利落,连表情也无。
百姓眼见武攻不成,开始朝着邹吾齐声哄喊,质问封城后的生计怎么办,不肯罢休,缓缓赶来的百夫长们只瞧着他,明明和下山城平日关系紧密,此时谁也不出来帮忙,只看邹吾怎么应对。
邹吾双手拍出吓人的声响,大声说明瘟疫情况,一些人只是被人煽动,不明情由,听他如此说自然紧张,纷纷问询具体情况。
邹吾有问必答,条理清晰,哪怕连番几个问题重合,他也能耐着性子解释。
之后有无理取闹者出言激他,说,“有瘟疫也不干我们的事!现在病的人多还是我们没病的人多?凭什么让我们这些好人陪着一起送死!”
邹吾面不改色,一字一句:“含章太子也没有走,此城若亡,殿下与诸位同赴时难。”
这一句何其酷烈,何其凶悍,一时竟震得众人哑口无言。
鸦雀无声中,还有人不甘心地怒吼,说他们什么都不管,不肯让他们出城,他们誓不罢休!气氛又紧张起来,不想邹吾忽然声色俱厉、斩钉截铁,拍着左胸膛冷冽道,“疫情酷烈,想让我放你们出城,那就拿刀往我这里插!一个一个,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旁观的百夫长一颗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只见邹吾威严迫人,那一刻,三百余人一齐不知所措。
相持中,徐斌着急忙慌地带着人带着四百余蒙面巾赶了过来,邹吾一扫威煞,急切地立刻安排下发,让所有人赶紧带起来,之后邹吾又说了一些话,言辞以安抚为主,是那样完整又妥当的表达,百姓也怕得很,有人带头说回家,之后也便三五成组地散去了,之后下山城几天再有也只是小规模的起哄,多说几十人,再不成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