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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今日便要来了。
童子不明所以,只得照吩咐办事,给他把雪收来,又在他房里烧起了小火炉,徐谦一个人在房里,看着炉火渐旺,沉默着将那一瓮雪放在了炉子上。
颜俞很明显一夜都没有睡好,面容十分憔悴,打不起精神,颇像几年前刚从狱中出来的时候,魏渊很担心他,他笑着:“兄长不必担心我,最坏,不过一死而已。”
“俞儿,兄长不会······”魏渊说不下去了,他们几个人,大概除了冯凌,也没有谁是真正过得好的,彼此安慰,越听越像个笑话。
颜俞做好了受死的准备,哪怕徐谦一剑捅了他,他也绝不会有怨言,这么多年前前后后都是他做的孽,今日不过被判刑而已。
只是,当两人走至熟悉的齐宅门口,仍是小小地震惊了,此处与当年并无两样,他们也都没想到,再次回到齐宅竟是这样的场景。薛青竹本想带着人陪他们一起进去,魏渊却拦下了。
“魏相,不可······”
“无妨。”若是这里都不能放心,这世上哪还有安全的地方?
颜俞顿时觉得脚有千斤重,一提起来就像要他的命似的,心中既是期待,又是愧疚,微微地混杂着点滴害怕。他本以为物是人非,但迈进这院子的第一刻便知道,连物都不一样了,这宅子再没有了过去的雅致和生机,只剩下冷清,寂静,萧瑟,一个童子在院子里低头扫雪,仿佛没看见人似的,魏渊走了几步,便停在院子里,对颜俞说:“你去见兄长吧。”
颜俞有生之年第一次产生近乡情怯的感觉,模模糊糊的,描述不清楚,大约是既想马上见到徐谦,可到了能见的时候,却又不敢见了,退堂鼓在胸膛里响亮用力地打着,脑子里冒出无数个不见的理由。
我是不是还有别的事要做?先想想见了要说什么?其实见了也没什么用,别见了,这样也挺好的,有什么话让人传达吧,可能见了还不如不见。不,还是要见,哪怕他要我死,可是,他真的会舍得吗?
“俞儿!”魏渊盯着他,看他突然回过神来,如梦初醒,眼神依然闪烁着,“你在想什么?”
“我······兄长,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他有胆量独自约见赵肃大谈他的纵横之计,也敢于只身来往四方舌战群儒,他未曾畏惧李道恒的帝君之威,更不曾在牢狱与死亡面前退步。
但他,是真的害怕见徐谦的。
魏渊沉默着拉起他的手,颜俞像是要上刑场一般,一颗心“砰砰砰”直跳,待得两人来到徐谦房门前,颜俞惊觉自己的双腿都软了。
徐谦一直听着外头的声响,脚步声停,身后的雪水便沸了。
是俞儿来了。
徐谦房门前站了个童子,见两人过来便主动上前,显然是早已被吩咐过的,弯腰行礼道:“公子交代,若是有人请见,除颜俞公子外,均可入内。”
颜俞顿时如五雷轰顶,脑子空白一片,童子说话平静缓慢,他却觉得像霹雳闪电,如高山崩塌,石块泥土滚滚而下。
什么叫做除颜俞公子外,均可入内。
什么人都能见,唯独他不能。
可笑他还担惊受怕了这么久,心里头不断想着见了人要怎么开口才是最好的,但是人家却早就拒他于千里之外了。
颜俞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身形摇晃,魏渊赶紧扶住了他:“俞儿,你在这里等着,我去见兄长,这当中定然有误会的。”
颜俞机械地点点头,他不点头能怎么样呢?那人连句话都不给他,甚至一个眼神也没有,就这么轻飘飘地碎了他一颗相思至病入膏肓的心。
他看着童子为魏渊打开门,脸上假装不在意,眼睛却使尽办法往里瞧,能看见地上一线影子也是好的,但是他只看到空空的一片,直到魏渊进去,房门复又关上,徐谦连个影子都不舍得给他。
颜俞不得不死心,往后退了几步,见到那株红梅在寒风中开得正盛。
他定睛一瞧,却发现不大对劲,这不是徐谦为他栽的梅花。
“兄长。”魏渊一进门便看见仍穿着丧服的徐谦,在他背后唤了一声。
徐谦正站在房间内室的桌边,那个地方虽不正对窗户,却可以看见窗外的景致,他为了躲颜俞,只开了一线,隐隐约约看见颜俞站在树下的背影。
“俞儿,太瘦了。”徐谦转过头来,走至魏渊跟前,对他端正行礼。
魏渊一惊,连忙伸手去扶:“兄长这是做什么?”
“玄卿该受兄长这一拜,谢你保全俞儿一命,还有这些年来照顾他。”徐谦对魏渊有愧,“我当日不知救俞儿,代价竟是这般大,若是知道,兄长无论如何不会开这个口。”
魏渊坦然一笑,宁成屠城的事连徐谦都知道了:“俞儿曾问过我,会不会怨他,为了救他,离家离国。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却知道,若是我不救他,我必会怨恨自己。后来的事,谁又能预料呢?即使我不入蜀,也阻止不了东晋灭魏,如今幸能保全俞儿,否则我又如何面对兄长呢?”
徐谦当年不是没有想过,若是颜俞死了,他跟着去便是,千百个来生,总有再遇见的那一世。
“知道俞儿活着,我······”徐谦声音已颤抖。
“俞儿日夜念你,常有梦魇,会梦见你怪他,恨他,杀他,醒来时一身冷汗,后来终日不敢入睡,连进食也不能,只日日盼着见你一面。兄长何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