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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不疼,心里疼,”晏珏抬头看了看夜空,“虽然早有准备,但没想到事到临头还是受不了啊。”
“……”青山抿了抿唇,脚下蓦然一顿,“师兄,您往哪儿走?这好像不是回院子的路。”
“今晚罗柳就要赶走他,我去送他最后一程。”
青山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只好将他带到碧海角的大门附近。这时候碧海角的大师兄才刚刚转醒,被灰头土脸地赶出来,他攥着那件不属于他的外袍,攥着他的误会与偏见一步步地迈下绝望的台阶。
而晏珏只是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噬魂钉的痛楚将他扎得疼极又清醒极,破碎的情感从并蒂莲传来,带起一阵阵钝痛。
“不上去解释吗?”青山忍不住开口道,“他好像误会了。”
晏珏缓慢地摇着头,苦涩道,“其实你不觉得这是件好事吗?他那么信任所谓的师父,不借着这个契机离开碧海角,他怕是迟早要被罗柳和姜山陷害至死。”
“可是他误会了,说不定还会恨师兄。”
“无妨,他本来就不该喜欢我。”
“……”青山愣怔地抬眼看他,“不该?”
“你不知道,并蒂莲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种下的,”晏珏自嘲地掀了掀唇角,“从一开始啊,都是我在缠着他,黏着他,卑劣地利用并蒂莲让他动情,自欺欺人地骗他,也骗自己。”
“并蒂莲这个东西,跟作弊没什么区别,只要时间久,没什么不能生情的。”
“可……”青山皱了皱眉,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晏珏拦住了。
“这个,你拿去送给他,”晏珏指了指他背后的弓,“它叫落日,跟他说,这是师父要送给他的,他就会收下了。”
……
黢黑的夜,遥遥不望的人影,蔓延的悲伤,孑然一身的惆怅,画面再次定格,白玉铃闪烁,秦宿舟木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色褪去。
“喂喂喂,不至于吧?你哭的好难看哪。”瓜宁的声音传了过来。
秦宿舟被他拉回到背上,看着一片翻腾的血海,“没了?”
“别的早就被这浪撕碎了,”瓜宁啧啧两声,将秦宿舟手里的白玉铃扔进了海里,碎碎念着,“这样也不知道行不行,不行的话就得拖上半年……”
白玉铃沉入池底,仿佛一块石头跌入大海,扑通一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翻腾的血浪仍然猖狂而嚣张地在这方天地里捣乱,丝毫不见平息的迹象。
“还是不够……”瓜宁拍了拍尾巴绕开浪头,“只有回头出去让老头把你的记忆也收集起来带过来了。”
“那下次就要半年以后?”
“是啊,”瓜宁在血池中摇摆着,试图安慰他,“不过你也不用太着急,老头说是那么说,我可想象不出什么情况能比这里更糟糕了,也就是多耗费些时间——”
“我有办法。”
瓜宁怔了怔,摆动的鱼鳍都停滞了片刻,“什么办法?”
他话音刚落,便觉得自己背上一轻,随即一个很小很小的水花在身侧绽开。
——秦宿舟毫无征兆地跃入了池中。
“你要死啊!”瓜宁急得破口大骂,“我不是说了我找不回来你——啊——”
……
拖长的音调由于隔着一层水雾而变形得有些可笑,秦宿舟做决定的时候没顾及,也不想顾及别的东西,他只是想把自己的想法传递过去。
沉没的感觉是不真实的,比起水浸淹口鼻,更像是被什么人勒住了脖子,窒息的同时手脚也会逐渐发麻,越沉到底越能感觉到脖颈上的绳索收紧,模糊的视线里,什么都不见了,什么也都不重要了。
他忘了幼时的事情,阴差阳错被种上了并蒂莲,让晏珏在漫长的时光里一直为左右他的情感而苦恼,他觉得愧疚,总是在道歉,即使姜山不是他杀的,即使骗人下套是无奈之举,即使他只是想救人。
即使在为他而死的最后一刻,也仍然在道歉。
心如绞痛。
如果不是介入了他的回忆,秦宿舟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层的,阴差阳错,一切都是刚刚好的错过。他没能告诉晏珏,其实幼时那一次救下他是刻意为之,其实在被种上并蒂莲之前他就隐隐心动,其实在失忆之后的重逢仍然对他念念不忘。
没有人比他能更清楚,什么情意是因为并蒂莲,什么情意是因为自己。
——况且说到底,现在的他已经深陷,究竟缘何而动心重要吗?
你的并蒂莲塌了,那就用我的来填上。
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一直都喜欢着你。
……
秦宿舟再醒来的时候,瓜宁嘴里的葡萄籽刚好砸到瓷碗里,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醒啦?”瓜宁拿起一颗葡萄,细细地剥下皮,“说你什么好呢,跟你娘一样倔,又没说救不活你相好你着急啥呢,要不是我反应快,你早就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我……”秦宿舟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嗓子干得冒烟。
“你昏迷了快半个月,就靠一口灵力吊着,嗓子干说不出话是正常的。”瓜宁动动手指头,桌上的茶盏就乖乖飞到了床边去。
清茶入口,还是温热的,秦宿舟才觉得渴极,一股脑将茶盏都喝尽了。
“不着急,晏珏没事儿了,就是老头为了救你们俩都累趴了,”瓜宁叨叨着,“老头喜欢喝酒,记得以后多带些外头的酒回来孝敬他老人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