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的，白发的王想起了在冬木的日日夜夜，那些御主和从者，甚至还有普普通通的凡人，无论身上有着怎样的缺陷，又或抱着怎样都无法达到的妄想，赌上一切拼死奋斗。
    那种有缺陷却散发着夺目光彩的灵魂，实在是……热烈得叫人心动。
    “真没想到，我的所罗门也会露出了这样的表情了呢。”大卫坐在火堆对面，满脸新奇地托起了下巴，“是觉得盖提亚变成你重要的东西，所以下意识不想看到它死掉吗？第一次拥有了所有物的意识，可喜可贺啊。”
    不断延伸的思绪就此打断，所罗门抬眼，脸上又变成了祭司般高高在上的模样。
    “在这个世上，谁都不是谁的所有物，你我也一样。万事万物都是虚空，纵然曾经繁盛一时，最后也要归于寂灭。而归于寂灭的东西，原本就是‘空’，又谈何归属？”
    “从我制造出盖提亚的那一刻起，它就是自由的了，我也不过是在双方情愿的基础上，拟定了合同而已。在我逝去的三千年里，它完全属于它自己。”
    “果然是你的风格，不过，我觉得盖提亚应该不会这么想。”
    大卫颇为遗憾地叹息道，眼神里满是揶揄的光。
    “那边的盖提亚，你是怎么觉得的呢？”
    ……
    “……”
    盖提亚像只树袋熊一样紧紧抱在所罗门手臂上，面对大卫的质问，魔神们一时各执一词，想不出一个统一的说法。
    它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更不是没有任何自省能力的家伙，所罗门在冬木的所作所为它全都看在眼里，更是亲耳听见所罗门坦白自己的愿望。
    所罗门不会说谎，因此那个愿望是真的，所罗门的确是产生了转变，走下神的高台，走到人群当中。而刚才的动摇，无疑更证实了这一点。
    这令魔神们既是欢欣鼓舞，又是心生恐惧。
    欢喜于所罗门终于听到它们的呼声，又恐惧他再度因为天寿耗尽而抛弃使魔。因为所罗门只求取了一个普通人的肉·体，本身也从没有延长寿命的打算。
    思来想去，盖提亚的表情也就变得越来越复杂，最后还是保持了一贯的死鸭子嘴硬。
    “约柜要是真的能让我解放，那不是好事吗！我早就烦透了这个什么都不能干的外壳了！”
    说着身体一扭，趁所罗门不注意就扑向了金灿灿的约柜。
    ……
    隐隐皱纹从所罗门双眉之间显露，一股焦糊味伴着烤肉香气飘了过来。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小黑猫现在四肢摊开，仿佛被做成了铁板猫肉，无形无质的魔术式从尸体上飘了起来，再聚到他手里，形成一团果冻似的物体。
    盖提亚在赌，并且还赌赢了。大卫代为保管的约柜果然没有无差别诅咒，让盖提亚顺顺利利地从那只小猫身体里脱了出来。
    滚来~滚去~
    滚来~滚去~
    温热柔韧的触感从“身体”上的每个细胞传来，变成小小一团，缩在所罗门掌心里的盖提亚难得再度得到了刚出生时的安心感。它抬起眼，豆豆状的眼珠和所罗门碰了个正着。
    “就这么想要变回去吗，盖提亚？”
    所罗门垂下眼，看着那个躺在自己手心里，似乎有点乐不思蜀的魔术式。
    “好想要就这么躺着啊……不，这是那几个没志气的家伙说的！我盖提亚怎么会说这种话！”
    果冻状物体激动得从掌心一跃而起，啪叽一下摔到地面上，迅速扩张成一大坨柔软的果冻，并且还分出一条果冻，试探着向所罗门挥了挥。
    虽然没人看得出来，但作为养了它好几十年的饲主，所罗门显然对它的习性了如指掌：盖提亚本来应该直接挥舞着果冻触·手，整坨史莱姆都糊到他身上求合体的。
    在盖提亚刚出生的那段时间，总是对于自己把它分离出血肉的行为十分抵触，直到几年之后，这样的情况才稍微好转，但是现在，它似乎又有点回归那种状态。
    “不行，盖提亚，”所罗门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家使魔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表面上戳出一个小洞，“变成别的样子。”
    那坨巨大果冻哼唧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收起触手，淡淡光辉之后，一个外表和所罗门相差无几的金发青年就出现在了原地。
    “噫！”
    就在看到“他”的那一刹，大卫立刻大大惊叫了出声。
    ……
    “虽说我知道这是你做出来的使魔，但这真的不是你的双胞胎弟弟吗！”
    大卫夸张地露出震惊表情，并且迅速变出一套外袍披到不知羞耻为何物的魔术式身上。
    “还是说，你完全把这家伙当成儿子在养的？不过能多出一个孙子我也很开心啊，至于长大了叛逆的问题，没关系，慢慢扳回来就行了~”
    还有那个金色的小翅膀一样的头发，真的很想让人去揪一下诶。
    “我看你在想peach。”盖提亚斜了大卫一眼，“转移之前真该带上迦勒底的记录仪器，让他们好好看看传说中的大卫王是怎么一个恶趣味透顶的男人。”
    原本他还对所罗门王亲爸这个身份心怀畏惧，结果大卫一来又是扔约柜，又是调侃，完全把他对于大卫王的印象毁灭了。
    “再怎么样我也不可能是你孙子，儿子也不行！”
    “那所罗门，你能不能叫他变小一点，我怕我之后会老眼昏花，把他看成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