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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琵琶里面的鬼自幼出生宫廷,后又四海漂泊。享受过锦衣玉食,也咽下过残羹冷炙。经历了兵戈四起国破家亡,也见识了歌舞升平大唐盛世,爱恨嗔痴人情冷暖历遍,也难怪他的琴音中五味交杂让闻者不禁潸然落泪。
“真可惜啊。”,安倍晴明这样说。他的目光在琵琶上落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来,而后就继续喝着酒再不看它了。
而听大阴阳师讲完了这个故事的泽田弥眨了眨眼睛,看向琵琶的视线有些懵懂。她的目光从弦槽、弦轴,流淌到音箱、覆手,认认真真地仿佛在读一篇佶屈聱牙的古文。
如果高野山的和尚也正好在这里听到了这个故事,说不定会有和大阴阳师有同样的见解。
真是可惜啊。
冥冥中不知道谁也同样赞同道。
帮助莹草回家的事,泽田弥跟安倍晴明提过,大阴阳师欣然应允,并且果然轻轻松松就找到了它的家在哪儿。
平安京外的一座无名山坡上。
绿色裙子的小姑娘一回来就被一群毛绒团子给包围了,叽叽喳喳的声音热闹得像开春的鸟鸣,泽田弥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着这一幕,目光一转不转的,显然有些好奇,小妖怪们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懂。
“那是妖怪的语言。”,大阴阳师站在她身后,白色的狩衣干净如雪。
银发萝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没去问它们说了什么,“那些也是莹草吗?”
“是的。”
泽田弥眨了眨眼睛,看着那些轻飘飘地上下漂浮的白色毛绒团子,又看了看小女孩模样的莹草,目光顿时有些纠结,“为什么它们长得不一样?”
“不是所有妖怪都能够化成人形的。”
浅色的阳光穿过树梢在大阴阳师衣角落了几片斑驳的树影,安倍晴明的声音如青岚拂过云间,不疾不徐,娓娓动听,“大抵也不过是力量的原因,姬君捡回来的那只莹草大概是这一片莹草族群里的族长吧。”
“这样啊。”
不远处,绿色裙子的小女孩抱着毛茸茸的同族,粉扑扑的脸蛋上笑容又温暖又安心。银发萝莉的目光在她身上落了半晌,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它终于回家了呀。”
山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轻响,声音温柔宁静。空气里漂浮着草木的清香,山坡底下果然如莹草所说有一片湖泊,澄澈的湖面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景色非常美。
“姬君。”
就在泽田弥看着清澈的湖水,陷入一种莫名的情绪中时,她身后的安倍晴明突然开口。
“今夜启程去荒川吧。”
“荒川?”
“姬君不是想吃蟹了吗?”,大阴阳师微微垂下首看向身边的小女孩,若无其事道。
诶?
泽田弥眨了眨眼睛,愣住了。
水无月才刚刚过去一半,的确没到吃蟹的季节。荒川之主那里没有螃蟹,但是却有许多时令的河鲜。
被安倍晴明带来参加了妖怪的宴会的银发萝莉目光中满是新鲜。
为了欢迎远道而来的大阴阳师,荒川的宴会持续了三日。
荒川之主化成人类的样子冷漠又威严,但是意外地居然挺热情好客。
“我以前帮过他一个忙。”
安倍晴明告诉泽田弥,小萝莉眨了眨眼睛。
“如果姬君好奇地话,我可以给你讲讲……”
大阴阳师外出了不过近十日,回到平安京时,就听说平安京里又出事了。
老实说,有关于这一点,就连来到平安京没多久的泽田弥都已经习惯了。安倍晴明的式神们知道很多事情,贵族大人们之间某些“风雅”的传闻,对于其他人可能是秘密,但是对于式神们而言,就像茶余饭后的故事一样。谁谁谁夜会情人时撞鬼了,谁谁谁被诅咒了,平安京的公卿贵族们用不着多努力就能安安稳稳地享乐一辈子,空下来的原本该用来奋斗的时间,可不就使劲地作死吗?
这一次作死成功的又是一位藤原家的中纳言,藤原济时大人。
所以是藤原家最近得罪了许多人吗?
将这个消息带给安倍晴明的源博雅都不由得有了这种猜测,今日下朝时关白太政大人还特意“偶遇”博雅,在清凉殿前跟他稍稍谈了几句话,虽然只是几句简单的寒暄,但言语间无不有同样的暗示。
“关白大人对此好像也很关心的样子。”
当然得关心,中纳言这个职位虽然只是太政官中的四等官的次官,但是却是陪伴于皇上身边,替他宣下奏上,有议事权的,位置相当于唐国的黄门侍郎。职位不高,但是重要性却不可同日而语。
之前那位藤原中纳言因病告假,时任关白太政的藤原忠平大人立刻就提了藤原家的另外一个人藤原济时补上了他的位置。现在藤原济时上任没几天,也被人诅咒了,藤原忠平会有所猜想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我觉得,发生在藤原济时大人身上的事情和之前那位藤原中纳言之间应该没什么联系,只是一个巧合。”,源博雅说。
午后的阳光从天空洒落,梅雨季节似乎快要过去了,连着几日阳光都灿烂晴好。
源博雅和安倍晴明坐在外廊的地板上,把酒清谈。
屋檐外,天空湛蓝如洗,白色的云翳悠闲地漂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