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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阿玛说儿臣不顾朝廷法度,不顾大清国法,那皇阿玛处置明珠时,就兼顾朝廷法度和大清国法了吗?”
“儿臣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在明珠那里,谋害皇太子这样的罪名,就可以用他曾经有功而抵消,可到了索额图这里,就非杀非剐不可了呢?难道在皇阿玛眼里,索额图他对大清,对爱新觉罗氏,就一点功劳都没有吗?”
康熙正在气头上,看见胤礽这般平静,他心中本也是生气的,可当他看见胤礽那双沉静漆黑的眼眸时,不由得就想起了赫舍里氏来了,又眼尖的瞧见胤礽眼底一闪而过的水光,他这翻涌上的怒气,忽而一下子就又沉到了心底。
康熙摆摆手示意梁九功站起来,自己也重新坐了回去,在沉沉望了胤礽几眼后,才复又开了口。
“朕可以实话告诉你,明珠谋害你,朕是恨不得杀了他的,可他确实于大清国有功,明珠跟随朕多年,在除鳌拜平三藩收复台湾的问题上,明珠是朕最得力的大臣,尽管他也结党营私,可在朕眼里,这是瑕不掩瑜,要朕杀了他,朕实在是不忍心的。”
“可索额图不一样,”康熙说起明珠时,还是比较低沉的语气,说起索额图时,便不由自主提高了声调,连声音里都不由自主带上了一股子恨意,“索额图他要的可不是位极人臣!”
“朕不否认,索额图他很有能力,也很聪明,在索尼的几个儿子中,他无疑是最聪明最有能力之人,可是,他的野心太大了!他虽助朕除了鳌拜,在后来的平三藩收复台湾等问题上,他也是有功的,甚至在于沙俄的尼布楚谈判中,他也是立了大功的,可是这些功劳都无法掩盖他的野心,也无法让朕像看待明珠那样看待他!”
“太子,你知这是为何吗?就是因为他是你这个皇太子的叔姥爷!”
康熙冷道,“你是朕亲自教养长大的皇太子,你额娘早逝,朕对你倾注了极大的心血,对你抱有极大的期望,朕期望将你培养成一个合格的皇太子,一个能秉承朕之意愿的皇太子!朕要的不是同母家叔姥爷关系密切的皇太子,更不是一个同有着极大野心的重臣有勾结的皇太子!”
“索额图是没有像鳌拜那样把持朝堂,有朕在,他做不到这一点。可是朕百年之后呢?你这个皇太子登基为帝,你能保证索额图的野心不膨胀吗?你能保证,他不会裹挟你这个新帝以谋取私利结党营私吗?大阿哥永远不可能是皇太子,明珠永远不可能达到索额图的这般境地,所以朕不杀明珠,朕不痛恨明珠。”
“可是,朕痛恨索额图!与明珠比较,索额图他就是个国贼!他难道不该杀吗?太子,朕这都是为了你好,你明白吗?”
胤礽听着康熙这些发自肺腑的话,那些口口声声都是说的为了他好的话语,他却脊背生寒,满心寒凉,望着康熙的目光依旧沉静而平和,可若是细瞧的话,却可以看到,那双沉静眼眸的深处,却藏着深深的萧瑟与伤心。
胤礽从康熙的这些话中,听出了一些令人心惊的弦外之音。
正是这些弦外之音,让胤礽遍体生寒,如坠冰窖。也让他对康熙这个皇阿玛,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那颗原本就不信康熙的心,如今就更是对康熙没有丝毫的信任了。
他还将康熙当做君父,但是心底深处,那些对于父亲的崇敬与喜爱,是绝不敢再有了的。即便有,也不敢再放在康熙身上,只敢深深埋藏在心底。
康熙说他恨索额图,可是这恨,就仅仅只是康熙说的这些原因吗?
自然并非这么简单的。
康熙说索额图的野心太大了,说他将来一定会控制胤礽,一定会通过自己手中的权力裹挟胤礽为自己谋取私利。
胤礽承认,索额图为政为官,确实有一些自己的毛病,但他心里很清楚,索额图对他忠心耿耿,更何况许多事情都是下头的人闹出来的,索额图不过是白白背了这些名声罢了。
康熙说这话,无非是说他将来驾驭不了索额图,会让索额图凌驾于皇权之上,可事实上,若非是他约束,索额图这两年又怎么会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待着呢?可见,索额图并非是康熙所说的那种人。
康熙说索额图有野心,胤礽倒是可以理解的。
说起这个,胤礽倒是不由得想起许多旧事来。
索额图这些年一直都是替他在争权,从他小时候那几乎等同于皇上的太子仪仗,到前年奉先殿的拜褥事件,这都是索额图在替他向康熙争权,为的,就是不希望他这个皇太子被牵制,他们争的是他们自己的生路。
可这看在康熙眼里,那就是野心大,是不安分。
康熙为此恨上了索额图,甚至说他是个国贼,想要杀了他以除后患。
可这些恨意,当真就是只给索额图的吗?康熙恨索额图,索额图却帮着他,在康熙眼里,太子跟索额图早就勾结到一起去了,所以为了掌控太子控制太子,就必须杀了索额图,让太子失去倚仗,如此一来,太子就只能依附于皇帝了。
胤礽想,他皇阿玛心里,又何尝不是恨着他的呢?而且这恨意年深日久,绝非一朝一夕形成的,如此看来,他皇阿玛的心里恨索额图大约也有些年月了,这便可说明,他皇阿玛心里提防他,也是有些年月了。
再度深刻的认清这一点,又听到康熙这样的话,胤礽的心思又怎生不心寒?又怎生不伤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