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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十六岁,算是虚岁也才十七,说起来有过两个对象了,但皆没能让她积累一些男女关系的经验。
但她知道伍世青是对她最好的人。
她落魄至极的出现,伍世青从未问过她从哪儿来,也从未问过她何时走,却将她的吃穿住行安排的妥当。
说起来也是可笑,她在总统府里顶着大小姐的身份,一个月拿两百块的月钱,每年年底还要自掏腰包帮她父亲补上上万元的公账亏空, 而这些亏空里许多还是她不满十五的弟弟为了逛窑子在公账上借的钱,而据说疼爱她的祖父,明知这亏空是她补的,也是装聋作哑,可是她身无分文进了伍公馆,不算伍世青零散给的钱,竟然一个月月钱有五百。
她在他家里,可以耍脾气不去餐厅吃饭,他就让人将饭菜送到她房里,她对他吹胡子瞪眼,他顶多也就是拍筷子拍桌子拍椅子扶手拍大腿,从来不会说她一句不是,她在他家里说话,下人从来不敢说一个不字。她负气出走,他匆匆找来,也就是问她好不好,也不会道她一句不是。
他是对她最好的人,即便是她娘在世时,待她也不如他待她这般耐心。
哪怕她也说不上喜欢不喜欢他,但她总归是不想让他难过。
她听不了他说“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她也知道这臭流氓就是成心这么说了让她不忍心拒绝他,但她还是听了觉得戳心。她说道:“你别这么说,我不喜欢听你这样说。”
伍世青看着原本对着自己送的首饰百般为难的小姑娘眉头皱起来,露出难过的样子。听着她说道:“我知道外面有许多人说你的不是,谁都不能管住别人的嘴,但他们说他们的,你自己可不能往心里去。”
西餐厅里很安静,她将头往前伸了伸,凑近了一些,用尽可能小的声音说道:“如今是文明社会,不是前朝,如今人人平等,没有过去那些三六九等,有本事的人就是好的,我不敢说那些说你不好的全都是嫉妒你的,但至少五成就是嫉妒罢了。”
说完这些,她又一本正经的道:“我与你说,你且看着,等百年以后,到时候这些说你不好的人都会没了,没有人会记得他们,也没有人会记得我,但定然会有人记得你伍世青,会有人给你写书立传,到时候会有无数人惊叹于你从一文不名到声名显赫的经历,会传颂你以一己之力让大上海再无烟土的功绩,就算不能说是功在千秋,也绝对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伍世青不知道说他不好的人是不是有五成是嫉妒,但他知道小姑娘是在很认真的哄他,以至于他起了玩心。
他叹口气,说道:“我确实算不上什么好人,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小偷小摸的事就没少干。”
她听了这话却说道:“偷东西确实是错的,但那也错不在你,错在那些挑起战争的人,若不是他们打战,你父母还在,有饭吃,怎么会去偷东西?再不济错也在那些政府军阀,若不是他们不济,没将洋人挡在外边,怎么会让一个孩子没饭吃,每个人就算什么都不是,他也有活着的权力,让一个孩子饿肚子去偷东西,全天下所有人错了,也怪不到那个孩子头上。”
他道:“我当年管赌场,去人家里把人儿女都拖走卖了的事也是常有的,不怪人恨我。”
她听了却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样子,说道:“便是我这样不爱出门的女子也知道,十赌九输,小赌怡情也就罢了,常年在赌桌子上的,没几个不倾家荡产的,为人父亲丈夫,他敢往那赌场里去,大可当他本来就不想要他家里的子女了,他做人父亲的,不拿自己的亲生骨肉当回事,还能怪你?你顶多就是捡了他不要的东西,他丢都丢了,你捡了回去算坏事吗?”
他道:“那可是捡回去卖到堂子里和给人做长工去了。”
“那也是活着了。”她说完反问道:“这年头有个赌鬼的爹,就算是不被你卖去堂子里,最后也要被她爹卖去堂子里,若是不卖,一天吃不上一碗粥,不到二十面黄肌瘦,皮包骨头没人样的,嫁个老头子,没两年就死了的,少么?”
无力反驳,伍世青点头称是,低头又想想,说道:“其实我过去也管过大烟馆。”
“那就对了。”怀瑾道:“你若不是管过大烟馆,知道其中的门路,后面你能顺利的在上海禁烟吗?这应该也算是忍辱负重了。”
齐英曾经对伍世青说家里的大小姐不去做律师可惜了,伍世青还觉得好笑,如今看来真是有些可惜了。
伍世青觉得大约是他昨日说担心与她一同出来被当做父女,今日她将刘海都梳了起来,露出饱满的额头,也不知道怎么弄的,鬓角做卷了,戴上一顶宝蓝色带面网的兔毛帽子,看起来少了一些少女感,竟真像是凭空大了几岁,再加上一本正经的神色……
【奶凶奶凶的】
伍世青道:“承你吉言,不过将来若是真有人为我写书立传,你恐怕也不会默默无名吧。”
怀瑾来没品出伍世青这话的意思,便见伍世青扬手会了帐,收起桌子上的首饰,起身便准备走了。
怎么就走了呢?这首饰怎么算还没说清楚!
一旁的桌子上,早就吃完了等着的慧平赶紧的起身去取了大衣过来为怀瑾穿上,三人下了楼,齐英刚好把车开到跟前停好。三人准备上车的时候,却见到一旁有个四五岁的男孩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