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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蓝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隔壁张家的驴车常去十八里铺,木蓝就让人带了口信给陈致远,告诉他巧心得了伤寒。
当天晚上,陈致远就坐着张家的驴车回来了。
他回来后,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有没有瞧郎中?上回巧灵病了的事,他现在想想还觉得后怕。
木蓝告诉了他郎中说的话。要是能熬过十天半个月,就算是熬过去了。要是熬不过会怎么样,郎中没有说,但也能猜得到了。
木蓝说,等巧心病好了,就让她去上学吧。
陈致远呆呆地看了她半晌,却笑了。“巧心也到了读书的年纪。还是你想得周到。”又说,“送她去县里的新学堂吧?”
这时候虽然县里设了新学堂,除了教认字,还教洋文和算术,但去新学堂的女学生不多,只有凤毛麟角的两三个。
因此,等巧心的病好了以后,她要去新学堂上学的事,就在街坊邻居里传开了。连陈致远的大嫂夏桂香都听说了。
她连连摇头说,女娃上什么学堂?这不是糟践钱嘛!难道上了学堂,就不用嫁人了?
又问木蓝,“二叔也同意?”
见木蓝点了点头,她才讪讪地走了。
夏桂香的三女儿巧红,跟巧心差不多年纪。她听说巧心要去新学堂读书,就拉着她娘的袖子说,“娘,我也想跟巧心一样去读书。”
夏桂香啐了她一口,“这事划不来。我可没那些闲钱给你糟践。”又说,“女人嫁人生孩子才是正经事。你二婶早晚有后悔的时候,等着瞧。”
原身的妆奁里收着些银角子,是原身的娘私底下偷偷塞给她,她想攒着给阿宝读书用的。交了巧心的学费,还剩下一些。木蓝想了一阵子,觉得也不能坐吃山空,就跟陈致远商量,说想在街上做点小买卖。
“先吃两年苦,等攒点钱再盘一间铺子。”她说,“生意都是一点点做起来的。”
第7章
木蓝想好了要上街做点买卖。但做什么买卖,却还没有想好。
巧心过几日就要上新学堂,得缝个新书包,再做身新衣裳。
木蓝上北街扯了些布,去了裁缝铺。拿花布做了身新衣裳,蓝布做了个斜挎的布书包。
巧心自从知道她爹娘要送她去新学堂读书后,心里高兴极了。但高兴过后又咬着嘴唇问, “娘,我去读书要花不少钱吧?”
她这是把夏桂香那天说的话,听到心里去了。
“等过两年,阿宝和巧灵也要去读书的。”木蓝说,“咱们过自己的日子。旁人说的话,不用放在心上。”
还没等巧心去学堂,原身在清和县的娘家就托人带了书信来,信里说她爹要做寿,让她回趟娘家。
于是,陈致远告了几天假,陪着木蓝和几个孩子,雇了辆驴车去了隔壁的清和县。
清和县和正源县相距不远,但山路不好走。坐驴车得走上一天,从日出走到日落。
为了不在路上过夜,他们一家一大清早带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又带上木蓝自己做的寿桃,就坐上驴车出门了。
木家在清和县开着一间酱肉铺子。那时候,人人都说木家的小女儿命好。
原身前面有三个哥哥,她爹娘四十岁上得了她,真是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宝贝得不得了。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先紧着她。几个哥哥也都护着她,处处让着她,一点儿委屈也不肯让她受。别人家都是男孩儿金贵,可到了木家,事情就反着来了。
旁人都说她命好,这只是其一。其二是她和陈家的小儿子陈致远订了亲。
陈家在正源县算是大户,家境殷实,铺子田产都置了不少。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陈家的小儿子陈致远读书上进,保不齐将来要考功名走仕途的。
陈致远还没成亲那会儿,他爹曾带着他去过几回清和县的木家。木家的街坊邻居见了,都说木家的这个姑爷,人品样貌都没的说,木家结了门好亲。
原身那时见了陈致远的模样,听了街坊邻居的议论,心里对这门人人羡慕的好亲事,也是极满意的。
可没想到刚嫁过去一两年,陈致远的爹就死了,陈家的家业也败落了。
从那时候起,原身的娘就整日怨原身的爹,说他当初不该把女儿许配给陈家。说着说着,又从不该把女儿许配给陈家,说到他当初就不该在路上帮陈致远的爹垫盘缠。
每到这时候,原身的爹老木都是一声不吭地听着,等她骂完消了气,就到酱肉铺子里转转。
老木上了年纪,铺子就交给了他的三个儿子打理。但他每日仍习惯去铺子里看一看。没人知道,他究竟是去看酱肉,还是躲清静。
驴车到清和县木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清和县做寿,讲究的是‘做九不做十’,逢九才做寿。木老爷子做一回寿也不容易。木家的几个儿媳张罗着做了一桌子的好菜。有酒有肉,当然,也少不了木家祖传的酱肉。
原身的娘拉着木蓝的手摸了半天,一直说这手从小不沾阳春水,白白净净的,如今摸着粗糙了许多。又说起都是姑爷不争气,才让自己的女儿吃了苦头。
木家的大哥木臻看了眼妹妹妹夫,说“今儿难得咱家人都在,咱敬爹一杯吧。”
原身的娘这才止住了话头,又叫几个儿子都少喝点,说“明天还要开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