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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子赵卓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面容普通的青年,他低低道了一句,唤回了赵卓的神志。
他回了神,转头看去,是子仪啊。
他又顿了一阵儿,才缓道:那事儿啊他缓缓阖上了眼,又隔了一会儿,才轻道,就算了罢。
如今正是风雨飘摇之刻,我若是在此时将矛头对准兄弟,只怕是惹得父亲不快况如今外敌环伺,若因我之顾,又招致内乱,那我便当真是罪人了
张礼垂首应了下,并未多说什么。
赵卓倒是察觉了他的隐隐松了口气的姿态,他眼神闪了闪,歉然道:子仪乃是君子,却因我之顾,行此鬼蜮伎俩,卓当真是心中难安
张礼忍不住看了赵卓一眼,眼中不觉露出些钦佩与感动来,他咬了咬牙,开解道:大公子这是何话?此事本就是季朗公子的门客所为,季朗公子因私情包庇。大公子不过仗义为那对苦命人家伸张
赵卓似是苦笑地摇头,子仪,你当知道的。
这可不是因为什么伸张正义。
因先前的屯田之制,赵兴曾下令,严禁兼地之事。当年尚在战时,情况尚可,但过了几年安稳日子,便有人自恃军功,视这条法令如无物。
赵兴得知后,对此整治力度之大、惩罚之重,简直震惊朝野,一时也无人敢触他的霉头只不过,人的**总是没有止境的
这次最先将手捞过界的,便是朱家的小儿子,朱棋大家都心知,这不过是被人推出来当出头鸟的傻蛋罢了,但这人乃是赵昙的门客,更同他是至交好友,赵昙便替他将事情遮掩过去了。
可偏偏被夺了地的有一家人,竟辗转求到了赵卓面前。
赵卓替他们指了条明路,让他们在赵兴班师回东平之时,在百官面前、诉说自己的冤屈,如此赵兴定会彻查、严办
朱棋是保不住了,而庇护他的赵昙,也必将被重罚。
刘家兄弟阋墙的惨剧尚在眼前,但这种事情,却从来不会因为前车之鉴而有所收敛
毕竟,谁都觉得,自己才是那最后的胜者。
不过,如今外敌环伺、赵家亦在存亡之际,赵卓总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看着退下去的张礼,赵卓眯了眯眼,轻轻地叹了口气。
主子,可是疑心张掾属有二心?说话的人,是赵卓府上的总管侯均。
赵卓看了侯均一眼,笑摇头,若他日,我当真不幸败落,这世上最不会弃我而去之人,子仪当排得上前三罢。
那主子为何
子仪太过坦荡,有些事儿,总不方便让他知晓。
就比如说,先前那蓄意将事情捅到赵兴面前的做法,张礼虽最后从未明说,但那隐隐的抗拒是做不得假的。
侯均那一条缝儿似的眼睛极快地眨了两下,小心地觑着赵卓的脸色,压着声音道:小的知道主子手下缺人小的瞧着方才出去的梁主簿
瞧见赵卓微变的脸色,侯均立刻就咽下了剩下的半截话,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响声清脆、但使得力却不大。
他显然是惯常如此,给自个儿掌了嘴,下一瞬就挂上了谄媚讨好的笑,瞧小的这张破嘴,主子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这么滑不溜手的,当真让人想发作都难。
赵卓也知道他这些小花招,只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也没再多说什么。
过了一阵,他又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复杂,有些事,只要搅进去,就再难脱身我知道季朗的性子,他本不是爱求权势的人,只是一步踏错,之后便是身不由己
赵昙醉心琴棋书画、诗词亦是当世一绝,性子亦带着些才子的清高他更适合当一个文人,而非政客。
可那一步只要踏出去,之后,便是他不想走,他身后的人亦会推着他走下去这条路,本就没法子回头。
他抬起头来,眼神虚虚地落在远处,似乎在看着当年弟兄友恭模样,良久,又语气虚幻道:这趟浑水,我不想她也拉下来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梁玥。
侯均眼观鼻鼻观心地噤声有时候他觉得自个儿主子当真是惨,明明这个大哥做得无一处不是,可弟弟们就是一个个比一个坑哥。
一同长大的二弟,和他抢女人;关照爱护的五弟,和他抢权力;最小的那个幼弟,也在和他抢司空的宠爱咳
当然他家主子都那么大的人了,也不缺爹爹那点宠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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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边的梁玥,在领了活后,倒也没急着去府衙,而是备了礼到张礼府上拜会。
赵兴是战场上起家,便是到了如今这地位,他亲征亦是常事,而惯常被他留下守着大本营的,便是长子赵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