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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纽扣分开的同时,面料豁出一个椭圆的伤口,决堤般涌出了一小堆天鹅绒玫瑰花。
    由于填充得太紧密,大部分花朵都堆在一起,相互粘黏着不分你我。
    乔榕把手伸进去,拿出一朵饱满的花骨朵,放在鼻尖猛嗅。
    绒布特有的温暖质感让香薰味儿一直留存到了现在。
    “你打开过?”乔维桑问。
    乔榕:“收到的第一天就发现了,香得我整晚没睡好。”
    乔维桑闻言把她怀里那些扒拉到床上:“还有没有发现别的东西?”
    乔榕不解地抬起眼:“嗯?”
    看她这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乔维桑的紧张缓解了不少。
    没发现,那就好。
    他有些小小的得意,表面上不动声色,慢慢俯身,把手臂探进了玫瑰丛中。
    玩偶的胸口因为他的动作而膨胀,乔维桑凭借直觉摸索着,收回手时,掌心静静躺着一只黑色丝绒盒。
    乔榕屏住了呼吸。
    “没发现这个?”他问。
    乔榕摇了摇头,视线没有移开。
    乔维桑轻声笑起来,对着她的方向抬起盒盖。
    灯光反射出明亮的光影,乔榕的眼睛被闪了一下,她侧头避开,等了一会才偷眼去瞧。
    浅米色软垫中央固定着一枚轻巧的钻戒。
    戒圈纤细,是澄澈的银色,钻面盈盈生辉,切面水光流转,仿佛藏着无数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乔榕回身看了乔维桑一眼,又迫不及待地转回来,等到乔维桑拿起戒指,她却不动了。
    她有些难为情的笑着,眼中泛出湿润。
    乔维桑把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低眉擦掉她眼尾的水光:“怎么了?不喜欢这个款式?”
    “喜欢。”乔榕咧开一个笑。
    听到她的回复,乔维桑的唇线放松下来,带着几分把握去抓住她的手,可是乔榕像平常在公共场合那样把手收了回来。乔维桑抓得紧,她颇费了点劲。
    乔维桑眉头微敛,沉默了。
    乔榕过了好一会才讲话,声音有点堵:“哥哥,这个……我不能收。”
    戒指在乔榕眼里是一个象征,试探着她的态度,如果收下了,就代表着彻底落实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一直以来,她都没勇气直面那个关乎未来的问题,更不敢找乔维桑谈论,此刻猝不及防地被人亲手揭开那层故意蒙在眼前的布,乔榕脑袋空空,只知道下意识的拒绝。
    身后乔维桑的呼吸声变轻了一些,哄孩子似的说:“至少先试一下,让我看看合不合适。”
    乔榕手指越收越紧,磨蹭了一会,破釜沉舟一般张开了手。
    乔维桑心里终于舒服了点。
    他郑重的拿着戒指,仔细对比着她的左手无名指,慢慢推到了尽头。
    完美吻合。
    手指被一圈冷冷的金属束缚住,乔榕连呼吸都轻了许多,心头觉得新奇又紧张,靠在乔维桑的颈窝,举起手翻来覆去的看。
    她发自内心的笑了声,笑完又觉得自己刚才表情有点傻,看了眼乔维桑,见他没注意到自己,又偷偷笑了声。
    乔维桑其实看到了,只是有点自顾不暇,埋头准备着自己的Plan  B。
    他取出托底,下面躺着一条细细的银链。
    乔榕秒懂他是什么意思。
    戒指被她取下,落到乔维桑的掌心,随后滑到银链中央。
    他为她戴上,接扣在颈后牢牢咬合。
    “这样可以留下了吗?”乔维桑问。
    乔榕歪着头没说话。
    她摩挲着戒面,过了好一会才问:“哥哥,买这个花了你多少钱?”
    乔维桑小心翼翼地悬着一颗心,几乎把所有被拒绝的理由都想过了,唯独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他下意识地想要剔掉一个尾数,乔榕望了过来,眼里全是期待。
    乔维桑把想好的说辞咽了下去,报了原价。
    “真有钱。”乔榕撇了撇嘴,“明明也没多大,像个仿真玩具似的。”
    乔维桑:“嗯,就是个玩具,送给你玩玩。”
    乔榕托着下巴摇摇头:“你不真诚。”
    乔维桑:?
    乔榕:“起码得买个鸽子蛋吧,这么点克拉,我得拿着放大镜才能看清楚,丢了都找不到。”
    乔维桑一阵无语:“你喜欢那种的话,以后再给你买。”
    “那这个就先,当饰品?”乔榕说得不太有底气。
    乔维桑已经看破她自欺欺人的路数,心头不愿,嘴上却说:“既然送给你了,你想怎么样都行,只是……”
    “只是什么?”
    “不要扔了它。”
    送出礼物之后,乔维桑没待多就自觉离开,在关门之前抬眼对她说了句:“好好保存着,丢了找你算账。”
    语气很淡,然而乔榕听出了威胁。
    她学着他那副神态语气回应道:“已经是我的了,我怎么处理,你管不着。”
    学得太像,乔维桑怔了一下,然后凉凉地笑了。
    他干脆止步,靠在门框上,双手抱着胸问:“是不是最近对你太好,欠收拾了?”
    乔榕见他表情不似开玩笑,这才慌了起来,连忙躺下把被子盖好打呵欠:“你快走吧,放心,我会戴着的。”连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也缩了进去。
    乔维桑给她关好门之后,在外面走廊站了一会。
    今夜月光明亮,院中枯枝瘦叶阴影分明,清辉笼罩的部分仿佛披着一层薄霜。
    临近古宅的屋檐犬牙交错,有的人家檐下挂着一串串纱灯,风吹过,烛火闪烁不定。
    乔维桑心平气和地盯了一会那只被困在树上的鸡,对着空气说:“出来吧。”
    话音刚落,院门方向传来一阵磕碰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被碰掉在地上。
    乔维桑看向那边,毫无意外的看到乔锦榆从阴影处走了出来,紧捏着双拳,一脸戒备地看着自己。
    弟弟的心思一点都藏不住,此时此地只有两人,更是连装都懒得装。
    乔维桑似乎压根不在乎弟弟对自己的成见,依旧是一脸平静表情。
    “你在那边待了多久?”乔维桑问,顺手从口袋里抽了一支烟出来。
    乔锦榆特别受不了他哥面对自己时那副胸有成竹,仿佛高人一等的样子,现在看着对方含着烟点火,眼神浮动,更是觉得要多不正经有多不正经。
    于是那份讨厌更为深刻了。
    他没回答,一声不吭地步入走廊,走向自己的房间。
    经过乔维桑身边的时候,他没忍住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烟雾缭绕。
    其后的一双眼闪烁光亮,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他。
    明明两人身高快要持平,可是乔维桑身上那股日趋成熟厚重的气质却令他觉得自己被对比得无知又幼稚。
    树杈上的走地鸡咕咕哒哒地叫。
    乔锦榆停下脚步,目视前方道:“离姐姐远一点。”
    毫无转圜余地的命令语气。
    乔维桑掸了掸烟灰,一手插在兜里,说:“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他说话的方式很寻常,可是乔锦榆偏偏听出了几分被轻视的感觉。他转身道:“那是我姐姐,我有义务保护她不被某些奇怪的人盯上。”
    乔维桑:“我是奇怪的人?”
    乔锦榆冷冷道:“你不是谁是?”
    乔维桑垂眼默了一会,再抬头的时候,眼神变得犀利无比,仿佛带着雷雨将落未落的压力。
    乔锦榆猝不及防,脚下不自觉地想往后退,反应过来又被他死死的压制住了。
    乔维桑却忽然笑了声:“你知道什么?可不可以当面说清楚?”
    被他这样不留后路地一提,乔锦榆心中陡然一慌。
    是啊。
    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他能保证记忆没有任何偏差吗?即便没有偏差,也或许是他自己思想走偏,脑补过剩。
    即便哥哥有那种想法,也不至于真的堕落成变态吧?
    而且姐姐从小到大都那么懂事,更不可能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思路这么一岔,乔锦榆越想越怀疑自己。
    后果就是,他的底气像被针戳了个洞的气球,“咻”地瘪了下去,他突然有点怵他哥。
    “其实,我……”
    停顿了很长时间,又飞快道:“算了。”
    说完,他扭头就走,步子快得像逃,然后像白天那样用力过猛地关上了门。
    这声巨响之后,乔榕没好气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乔锦榆!你要拆家吗?!”
    乔维桑轻轻笑了一笑,随后把烟摁灭,手指一勾便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第二天一大早,家里迎来了几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付佩华出门买菜还没回来,乔锦榆在院子里晨练,头一个看到了那提着大包小包礼品的一家人。
    如果他早出生几年,就会知道,这家人中的男主人是付佩华和乔海合早期创业时的合作伙伴,原本是关系极好的朋友,然而自付佩华搬离南城之后,就一夜之间断了联系。
    康小林打量着眼前装饰清新的院落和古宅,眼里露出几分欣慰。
    她似乎过得比以前更好了。
    “小林叔叔?”
    思绪被这声问好打断,康小林转过身,在清晨斜射过来的阳光中眯了眯眼,不太确定的问:“你是……榕榕?”
    乔榕惊喜地笑着点点头,走过去才道:“小林叔叔,您怎么大老远过来了?”
    说了又觉得不对:“您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
    “叔叔好不容易才打听出来地址,当初你妈妈带着你和你弟弟离开,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面了,没想到,没想到……”
    康小林边说边四处打量,视线扫到安静站在不远处的乔锦榆,一句话卡在喉间,忘了后续。
    “这是锦榆?都长这么大了?”
    乔榕忙把弟弟叫过来,拉到自己身边。
    康小林笑着打量着乔锦榆,拍拍他已经变得宽阔的肩膀,“好”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付佩华推着小电驴进门的时候,被院子里凭空出现的这几人惊了一下。
    康小林的儿媳妇抱着个不满周岁的小囡,转来转去对上了付佩华的眼睛,好奇地叫了声:“呀!”
    听到动静,大家纷纷转身。
    日头攀升,院子里的空气渐渐暖和起来。
    付佩华见到康小林的第一眼,无可抑制地产生了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下意识地就想躲出去,可是两腿如同被藤蔓缠在原地,丝毫拔动不得。
    “康叔叔?”恰在此时,乔维桑从屋檐下走了出来。
    对于这家人的到访,他也有意外,但大体还是平静的,而康小林一家在见到他之后,神情纷纷产生些许变化,带着一份不加掩饰的好感。
    付佩华不是糊涂人,心念一转隐约抓到了关键。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把小电驴放稳了,强自牵出些笑容说:“老康,这些年没见,你减肥成功了?”
    听她先说了话,语气还像当年,康小林连续绷紧了几天的情绪终于得到了放松。他苦笑着说:“流年不利,亏钱亏到差点破产,慢慢的人就变成这样,越发不能看了。”
    付佩华摇头笑笑:“听你说的,怎么混得比我还惨?”
    康小林叹口气,正要说话,手上的礼盒被乔榕接了过去。
    “小林叔叔,进屋再说吧。”
    规规矩矩地坐下来后,康小林反而变得局促起来,提起近几年的经历,几度停下来尬笑,大概是觉得自己有些丢脸。
    当初付佩华离婚之后,他看不起乔海合为人,选择自己单干,尽管做出了一番成绩,却始终差了点运气。
    等到乔海合发达了,他拉不下脸去找对方合作,一直只守着南城那块小地盘经营。就在一年前,他在一个关键项目上得罪了人,被针对不说,还因此丢了生意,欠下了一笔债务。
    公司资金短缺,难以周转,他只好四处借钱救急,除此之外,老父患病也需要钱治疗,卖了房产也难以支撑下去。
    过了好些这样拆了东墙补西墙的日子,某天银行卡里突然凭空多出了五百万,备注是失联已久的付佩华,交代他们拿来还债,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
    这不是一笔小钱,他们迟迟不敢动,直到有一天乔维桑突然出现在他们公司,对康小林说:“先把这关过了再说,如果过意不去,以后再慢慢还。”
    这句话就是一句定心丸,极大的缓解了康小林的困窘境地。
    “都是你教子有方,才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孩子,如果不是他拉了我一把,我这些年的努力大概已经……”
    康小林摆了摆手,露出一个不愿再多说的笑来。
    付佩华心思细腻,想到对方大概早就知道那钱是乔维桑自己拿出来的,不禁暗恼他当初为什么不试着联系一下自己,可是现在说这种话不免有点虚情假意,也没什么实际用处,感怀间,她往乔维桑的方向看了一眼,难得给了他一个笑。
    乔榕立马抬头去看哥哥,只见他孤零零地靠在门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客厅内一时无人说话,气氛变得有些透不过气,那小囡突然哭了起来,脸蛋凄凄惨惨,却有效缓解了当下的尴尬。
    “怎么了?怎么了?”她妈妈把孩子举在身前看了一眼,视线停在裤兜上,“哎呀,小家伙尿了。”说完看向孩子爸,“快拿件新衣服出来。”
    孩子爸没等她说就已经打开包翻找。
    小囡仍旧是张牙舞爪地哭,孩子妈笑骂她折腾人,一天到晚的不安宁,说完了又捧着孩子的脸亲亲,哼着小调安抚她。
    男人找出裤子交给妻子,脸上虽然还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感,眼中却充满幸福和感激。
    康小林的儿子比乔维桑小上叁岁,却连孩子都有了,付佩华不由又是多看了乔维桑两眼。
    小孩得要找个地方换衣服,乔榕把她们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小孩一进门看到那只大熊就止住了哭,瞪圆了眼睛瞅它。
    她妈妈叁下五除二在洗手间里收拾好,出来穿衣服的时候孩子又看到了那只熊,够着两只手要摸。
    “这是小姑姐的娃娃,不能碰的哦。”
    乔榕:“没事,让她玩吧。”
    她把挥舞着四肢的孩子接进怀里,又把大熊拉出来,让她自己去摸。
    小孩不哭也不闹,张着嘴巴呆呆的看着这个巨大的玩具。
    母亲微笑着说:“小坏蛋!在这儿倒不认生。”
    乔榕笑了笑,觉得孩子可爱,忍不住把她搂紧了一点。
    孩子妈看乔榕有耐心带娃,正好之前就想去洗手间,跟乔榕说了一声,暂时离开了。
    玩具熊的吸引力没有维持太久,过了一会小囡开始在乔榕怀里躁动地扭来扭去。
    乔榕轻声哄了哄,抱着她走出房间,迎面遇上了乔维桑。
    乔榕下意识的往客厅那边看了眼,康叔叔和付佩华几人仍在谈话。
    “你怎么不去说几句?”她问道。
    乔维桑只道:“乔锦榆在就行了。”
    乔榕戳他:“笨蛋,都不知道表现一下。”
    乔维桑从胸腔发出一声笑:“我只想在你面前表现。”
    这话说得亲热,乔榕脸红心跳:“有小孩在呢。”
    孩子仿佛听懂了他们的话,趴在她的肩膀上咿咿呀呀了几声,小短腿踢动着,把乔榕的肚子踹了好几脚。
    乔维桑见状皱起眉,就要伸手拎起她,乔榕偏过身体,嫌弃道:“别动,你这么粗鲁,不要把她吓着了。”
    “粗鲁?”乔维桑遭受打击,“如果我粗鲁的话,你小时候恐怕得一天哭到晚。”
    乔榕说:“说不定呢,我又不记得了。”
    乔维桑觉得自己很冤。
    他从刚记事的时候就开始照顾乔榕了,一天到晚心力交瘁,比997还累,只要乔榕开嚎,立马就得哄消气,否则被家里长辈听到,铁定是他挨骂。
    为了证明一下自己其实很受小孩欢迎,乔维桑走到乔榕身后,冲孩子拍了拍手:“要不要抱?”
    语气有点不乐意,加上他那正经中透露着一丝严肃的表情,孩子一看就愣住了。
    叁秒后。
    院子里传来一阵震破耳膜的哭声,惊走了满树圆滚滚的山雀。
    乔维桑默默立在一旁,看着乔榕手忙脚乱地安抚小孩,又是抚摸又是轻拍,可是孩子还是哭得厉害,小嘴咧得都能看到嗓子眼。
    好在孩子母亲听到声音就赶了过来,很贴心地说:“快半天没喂奶,可能是饿了。”
    她利落地带着孩子回到房间,掩了屋门。
    乔榕难堪到浑身不自在,想起罪魁祸首乔维桑的话,就问:“哥哥,难道你以前就是这样哄我的?
    乔维桑:“……”
    的确是这样,然而结果和他想象中截然相反,他便不好意思说了。
    乔榕:“我合理怀疑我小时候就是一天哭到晚,难怪我嗓子总是提不起来,原来是那会儿就把声带熬坏了。”
    乔维桑为自己辩解了一句:“你不会哭成这样,你比她乖。”
    在他的记忆中,每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乔榕都知道主动往他怀里钻,很快就能安静下来。
    直到后来长大了,不管在哪儿受到委屈,也是他随随便便哄几句就开心了,从来不会闹隔夜的别扭。
    当这些细节浮现出来的时候,乔维桑愣了一愣。
    乔榕就看到她哥整个人似乎定住了,眼中有些她看不懂的情绪浮现。
    “榕榕。”
    乔维桑走向她。
    乔榕:“怎么了?”
    乔维桑停住。
    他的嘴唇动了动,正要说话,房门“吱呀”一声被风吹开,乔榕惊弓之鸟一般往后退开一大步。
    他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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