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东方眯眼。
    此刻他神态全然不似曾经同生共死的朋友，反倒像个陆管所的便衣。
    “很有道理。”他说，“但你是个投机分子，这一点你不能反驳。”
    “也许你对地球是真爱，但是你对土星的态度，也实在是很暧昧。”
    木子堰：“……”
    “啊？”
    “我几乎没去过土星啊。”
    木子堰有点摸不着头脑，“大记者，麻烦你明示。”
    格林东方耐着性子问：“硅酸铁星港能查到你的出星记录。”
    “刚任教的第一年，你就去过。”
    木子堰：“……”
    木子堰挑眉，心中明白他指的是哪一次了。
    “所以？”她好笑地望着格林东方，很想看看他能说什么。
    格林东方：“……”
    主持人推推眼睛，冷静道：“你不用绕圈子，听我说什么想应对方法，这没用。”
    “我可以直说，你和白银天尊那次密会，木星国际已经掌握了确切消息。”
    “近十年来，白银天尊一直试图将手越过边疆星带，伸到中星带来——他已经是星际冶金业数一数二的巨头，还不满足，冥王星的政乱后续一直不能尘埃落定，很难讲有没有他的手笔。”
    哎真有道理呢。
    每一个因素都是事实，拼凑出来的结果却并不真实。
    要不是当事人之一，我可能就信了。
    木子堰摊手，保守回答：
    “是，我见过白银天尊。”
    “但那次见面我们只谈了白银珠的教育问题。”还有对地球的政治投资。
    “和土星或者木星，没什么大关系。”
    格林东方没有立刻回答。
    片刻沉默，两人没人开口。
    开始下雨了。
    朱庇特景观湖湖面上落下千丝，涟漪星点，格林东方撑开伞，很绅士地帮木子堰遮住，打破气氛：
    “我是媒体人，木舰长，你觉得我会相信语言吗？”
    “那根本就是矫饰的艺术。”
    木子堰：“……”
    “你开心就好。”
    不知该说什么。
    和白银天尊在赛特顿遗迹所的谈话，确实没有格林东方关心的内容。
    现阶段木子堰和土星唯一可能的联系，就是地球计算中心盗录的木星情报，有没有可能被地球陆管所暗中倒卖给了土星——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关联。
    不过，从木星国际的角度来看，怀疑木子堰，很能理解。
    怪不得土木争霸火急火燎，陆管所还要临阵拿人——如果按照这个推测往下走，木子堰根本就是个一线.高危.通敌人员，深度跟进木星文化生态计划，就算忍着割肉的疼痛，木星也要剜掉她。
    “冥王星政坛这两个月情况好多了，大体趋向稳定。”
    “我不觉得和白银天尊有太大关系。”木子堰避开话题最尖锐的地方。
    格林东方嗤声，“没关系？”
    “他一个卖金属挖矿的，卖给谁不是买，冥王星乱了，他还可以两边拉拔，两边开价，价高者得，顺带培养几个受自己赞助的政选人物，参与民选，你说是吧。”
    “多方便。”
    “以后操纵边疆星带的金属市场，更容易了呢。”
    有道理。
    但是，从亲身接触冥王星三相中陆海双相的感受来看，木子堰不觉得他们会这么容易受寡头操控。
    那分明是几个对冥王星身怀热爱情感和自豪感的中老年人，以星球发展为毕生事业，特别是把持地表情报的陆相，很铁腕的一个人，拿得起放得下，能忍摄政族多年，也能当机立断，掀起政乱。
    但是，在冥王星期间，格林东方大部分时间和木子堰分开，他并没接触过陆相海相，就得不到和木子堰同样的感受。
    这些，在此刻的格林东方眼中，哪怕木子堰讲了，他也未必信。
    ——像他自己说的，民众会相信真相吗？不会，人只会相信愿意相信的。
    他格林东方现在认为，木子堰要不投机倒把卖了木星情报给土星，要不就是做了白银天尊在中星带的白手套，你说说，这预设下的严丝合缝逻辑周密，她能辩解什么呢？
    木子堰：人在路上走，锅从天上来。
    木舰长谢绝了格林东方的撑伞，站在雨中，笑起来：
    “东方，你这次专程来舰院，就是来做马前卒问我这些的吗？”
    “害，我都说了，根本没这回事儿。”
    “我和土星不熟，真的不熟。”要说熟，三天两头在土木双星遗迹所之间跑、复制物料做备份的李伯劳更熟吧。
    “你要再说，还欠着的六次火锅，就被想让我还了啊。”她半假半真开玩笑道。
    格林东方站在伞内，望着细雨中的木舰长，人造阴云盘桓在头顶。
    这是他曾经共历生死的朋友，却最终因为立场不同而走向崩溃。
    聚散随缘，本就是人生常态。
    无可厚非，无可厚非。
    只是可惜了当年在冥王星那段激情飞扬沐浴白雪的日子。
    格林东方会永远感念，木子堰带给他的成长。
    没有她，他的视野永远只会局限在中星带，认识不到真正辽阔的太阳系和浩然人心。
    木子堰做过他格林东方职业生涯的老师，这一点，恐怕她永远不会知道。